这天的白昼来的迟了些,沈宜安靠在窗户上,眼望着东方天空飘了鱼肚白,才恍惚打了个哈欠。
身后房间内空荡荡的,连泛着暖色的壁灯也从一开始就熄灭了。
她就那么坐了一夜,想了很多,家人、朋友,还有西比尔。
她的家人早就死在了那场爆炸里,尸骨化作星屑,漫游在宇宙之间,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星际旅行他们随时都可以。
至于朋友,沈宜安认真想了想,然后平静的发现她并没有朋友。
这并不可怜,没有朋友能避开很多不必要的事,比如无聊又虚假的派对宴会还有典礼。
她很喜欢独处,不,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习惯,十三年的时光让她习惯了一个人。
再然后,是突然出现的西比尔。
她是一颗小恒星,永远都发着光,即使被再三拒绝也不会熄灭。
可她总会离开,沈宜安将结局想的悲哀了些,这颗小恒星并不总是属于自己,总有一天,她会遇见生命中的另一颗小恒星。
而不是沈宜安,一颗失去价值的最终变成冷灰烬的白矮星。
在她说了那样的话之后,西比尔的眸光微微黯淡下来,但她依旧勾住沈宜安的手不放,固执极了。
她说:“沈宜安,你总是把我当成一个不成熟的人来看,可我早就是能独立思考的大人了。”
“你忘了吗,我比你活了成千上万年,你以为我在这些年里是吃棒棒糖听宝宝巴士过来的吗?”
“还是,我的表现让你误会了?”
她忽得掀开沈宜安的手,在她唇边轻轻落在一个吻,一触即分,却足够沈宜安无限遐想。
沈宜安瞳孔震颤,不自觉被那双深蓝的眼睛所吸引。
向来纤尘不染的眼眸里晦暗不明,有那么一瞬间,沈宜安仿佛看见了一座岩浆涌动的活火山。
哪里还有半点无辜,有的只是浓烈的占有欲,仿若最凶恶的蟒蛇,一点点缠住猎物,只等着她窒息失神,便可张开血盆大口。
突然间,沈宜安意识到了什么。
倘若真的天真无邪,又怎么会有这种凶狠眸光?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所以……”沈宜安的声音发着颤,她目光惊惶,想躲又躲不开,西比尔将她牢牢桎梏在怀里,后腰被紧紧攥住,几乎让她喘不气。
“所以……你是骗我的,你其实什么都知道……”
一直以来,她都被西比尔蒙蔽了,她以一个弱者的姿态突然到来,小恒星一样活泼热情可爱,精准戳中了沈宜安那颗需要陪伴的心。
她在沈宜安耳边一遍遍说着那些她讨厌人的坏话,一遍遍说着沈宜安不要哭,她说不值得……
这些都是伪装出来的吗?
撒那特尔,沉默的死神,荒芜的神庙,突然出现的魂灵,瞄准她的异星,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不要想那么多,”看到她这反应,西比尔蓦得叹了一口气,她抬手紧握住沈宜安颤个不停地双手,对上她无措的眼眸,说:“我还是我,只需要知道我是因你而存在就好。”
“沈宜安,我是为了你来的。”
沈宜安听完了全程——
觉得这句话也可笑至极。
她缓缓摇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开了那双箍住自己的微凉双手,蓦然起身后退半步,仰着头将眼泪收回去,才又低头去看西比尔,声音冷淡至极: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什么是omega,对吗?”
她的眼泪并未完全收回,灯光下闪着细碎微光,忽得一坠,啪嗒一声落了下来。
几乎是本能反应,西比尔上仰接住,泪珠打在眼皮上,又顺着滑至嘴角,咸涩渗入唇瓣,她点头又摇头,“我确实不知道,不过我知道beta。”
不能信,沈宜安对自己说,不能信。
“你是可以离开我的,对吗?”
西比尔微顿,选择了摇头。
她说,“不可以。”
沈宜安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只是想到什么就问什么,西比尔竟然也配合着她,一句一句的答着,不见半点不耐烦。
“你为什么会来到我身边,我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因为命运。”西比尔回答得斩钉截铁,“命运之剑叫我找上你。”
命运之剑在神话里是个很玄乎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撒那特尔,沈宜安也不知道亚兰神话里有这么一把可以预言未来的剑。
她微微停住,眸底闪过讶然,然后问她:“你从前生活在亚兰帝国?”
西比尔这次没摇头也没点头,只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算是吧。”
她经历过那个时代,怎么不算是生活在亚兰帝国的神呢。
沈宜安:“你是谁?”
西比尔:“西比尔。”
沈宜安:“我知道。”
她想再问下去,却发现没什么可问的了,在最后,她只看着西比尔的眼睛,问她:“先前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吗?”
对于西比尔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因为她用了‘都是’,一个不字就可以轻轻否决。
西比尔再次摇头,总有些东西是装出来的,比如想要占有她时刻意做作出来的天真。
沈宜安沉默下去,她又想问一个问题了。
“你现在是可以离开我的,对吗?”
西比尔眨了眨眼,轻轻点头,又在沈宜安逐渐冷下去的眼神中慢慢摇头。
“什么意思?”沈宜安问。
西比尔的语气有些委屈,她定定望着沈宜安,然后说:“我不想走,沈宜安,我不想离开你。”
沈宜安别过眼,她径直走出洗手间,没入熟悉的黑暗中。
小恒星和白矮星是走不到一起的,而且,这颗小恒星早已脱离了自己,她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般,她是个骗子。
沈宜安想,她是个骗子。
其实自己并没有什么值得被骗的地方,她骗了自己既捞不到钱也捞不到别的。
除了那一颗最不重要的心。
沈宜安被一个骗子骗走了心。
她投奔于浓重的黑暗中,又一声啪嗒,连壁灯也关掉。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将西比尔赶走的好机会,如果丢掉了这次机会,下次说不定就等不到了。
沈宜安发现自己是个很拧巴的人,她迫切想要赶西比尔走,仅仅是因为她迟早会离开自己。
缺乏安全感的姑娘分化成了omega之后眼巴巴望着能带给她安全感的人,想开口又不敢。
她害怕再次被抛弃。
被欺骗的感觉很不好受,沈宜安无法从将要窒息的溺海里爬上来,她放开飘过来的浮木,选择坠落,只至海底。
西比尔眼望着沈宜安,她在等自己的判决书。
许久之后,从黑暗中传来一道声音,她说:“你该走了。”
“现在?”
“现在。”
回忆嘎然而止,突然的敲门声传入耳畔,安娜的声音紧随其后。
“宜安,我回来了,给你带了早饭,放在桌子上了,记得起来吃。”
沈宜安终于从回忆中抽身,她回身望向大开的洗手间,人去楼空,连地上摆着的那些东西都不见了个干净。
她想进去洗把脸的,可脚步迈进去的瞬间,又触电般的退了出来。
望着空荡荡的地面,她总能想起西比尔,想起她坐在这,仰着头说我喜欢你,说我不想离开你。
望着那双宝石般钴蓝的漂亮眼睛,沈宜安想,她的心真硬。
她还是走了进去,匆匆用冷水冲了脸,又急急退出来,就那么推门出去。
安娜正坐在沙发上收拾东西,看见她脸上还粘连着水汽,赶忙起身给她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怎么了?”
沈宜安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脸,才摇摇头,只说:“忘了。”
安娜也不欲深究,“早餐给你放桌子上了,你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宜安声音淡淡地:“嗯,谢谢。”
“和我说什么谢,欸——宜安,这是不是你光脑?”说到一半,她忽然高举起震动个不停地光脑示意给沈宜安看。
是个通讯请求,陌生号码。
“是我的。”沈宜安又走了过去,接过光脑走回自己房间关了门才点击接通。
“你好?”她说。
“你好,非常抱歉打扰到您,请问您是沈宜安女士吗?”那边是个很沉闷的女声,很有礼貌。
“是我。”
“我们是联邦安全局的工作人员,您牵扯进一桩故意伤人案,我们需要对您进行一些问题调查,请问您今天有空吗?”
沈宜安沉默几秒,想起昨天剧院里的莱拉,看起来剧院的工作人员发现她之后迅速报了警叫了急救。
“现在问,可以吗?”沈宜安不大想出门,外面的天灰蒙蒙的,看起来随后可能落雪。
“请您稍等一下,我需要去请示一下长官。”
对方似乎知道沈宜安的身份,所以对她一个大学生用上了敬语,要是涉案的普通名众,这会儿估计都给联邦安全局的调查员开门了。
那边紧跟着安静下来,沈宜安揉了揉眉心,想着措辞,她会问自己什么?
你和伤者是什么关系——没有关系
你为什么要去看《最后的我们》这部电影——想看、人少
你和伤者没有关系为什么座位挨在一起——我先选的
这是好答的,还有尖锐的,比如:沈女士,我们查到您已有未婚妻,您和伤者出现在同一地点,是否是背着在外实习的未婚妻和伤者私会?
您和伤者是否有不正当的关系?
“沈女士,您还在吗?”通讯那头忽然传来了声音。
沈宜安嗯了一声,“你说。”
“很抱歉,您能在今天上午十点前来启明区安全局一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