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抓完人的于佼,转头就被人拉到了另一个地方逮人,心里的怒气正愁没地方发。
他气冲冲地从人群里走去,直往那众人拥簇注视的方向看去,只是脚步慢慢靠近那前堂,急躁的脚步声就越发迟疑。
他揉了把眼睛,瞪大双眼看向那袭玄色锦袍,迟缓的脚步慢慢靠近。
前方已经抢先到了的伙计挑衅完,转头看着脚步慢悠悠的于佼,忙上前拉他。
“大人,就是这几个人,在大人眼皮子底下闹事大人,大人一定要我们做主啊。”
这么一拉,直接让于佼的视线又近了许多。约莫十步距离时,江玦闻声转了过来。
于佼的脚步骤然刹住,原本被热红脸色顿时煞白。
他慌张地抬步欲与其行礼,不曾想脚下被人一抓,停在了原地。
“大人!”他嚎啕大哭的势头较刚才的哭闹有过之而不及,两只手抓着于佼的脚腕,引得于佼的视线转移到他身上。
得逞之后,他翻了个身将自己偷摸化了几道血痕的脸颊露到于佼眼里,哭得更加悲戚。
“大人,你可要为我做主啊!你看我这脸,都是被这人给打的!”他指尖冲着江玦,“求大人为我做主!”
于佼看着他指指点点的手指,眼底的愠意慢慢攀爬,那小二见着他眼底的恼怒,顿感自己的胜算再进一分,忙再添上一把火。
“大人,还有那个贱人!”那人的指尖转向徐虞,“不知羞耻,竟与两个妓子惺惺相惜,还出言不逊当街辱骂我,恐怕也是脏的,求大人……”
“闭嘴!”
这番话入耳,简直让于佼的脸色白到了极点,余光江玦难看的脸色跟不善的目光正朝他袭来,令他浑身战栗,他狠狠地剜了地上撒泼之人一眼,眼底遍布威胁与愠怒,“你疯了!你知道你眼前的是什么人吗?!给我闭上你的脏嘴!”
“大人,你说什么?”突如其来的当头一喝立竿见影,镇住了那店小二不依不饶的撒泼,仍在地上躺着的人,此刻看着于佼眼底的怒不可遏不知所措。
那发怒的脸色已对上江玦的眼神,面色巨变,逢迎的语气尽力撇清干系道:“江大人,这人不知……”
江玦冷笑一声打断了,“素闻于大人办事得力,今年年末刚上了刑部的推举名单,可今日这情况,我想是该给御史台递个信,让他们好好查查那名单究竟有多少真正效力于圣上与百姓的好官了。”
于佼脸色一僵,那逢迎见笑装不下去了,忙着解释:“大人我……”
江玦打断他,转身看向徐虞的脸。
“刚才他可碰伤了你?”
“无碍的。”徐虞摇头,余光触及地上那错愕的惊恐,补了一句,“多谢夫君关心。”
江玦身形微僵。
掩住眼底波动后,唤着于佼。
“大……大人,您有何吩咐?”于佼袖口擦去额前的汗涔涔,等着江玦吩咐。见他未发一言,只是看着自己,那擦去的虚汗又冒上额角。
但好在其终究是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油条,很快便意识到了该做何事。
他抬起另一只手擦掉那汗,随后面色一变,朝后边木木呆在一边的人大吼道:“愣着干嘛,还不把人拿下。”
“还有你们,看着干嘛,统统给我散了!”于佼看着那乌泱泱一群看戏的,扯着胳膊赶人走。
人群中仍有还有赖着不走非要个说法,几个箭步跑到跟前,原地一蹦给对面那个刺头一个手锤。
“什么欺负人?!你给我睁开眼看看,那是前些日子刚打了胜仗回京的护国将军!护国将军会欺负人嘛?啊?没有他,蛮夷进城,你们全都得没命!那店小二当街威胁,甚至还对将军夫人动手,将军反击有何错?”
那“忿忿不平”的几人,闻言才肯离去,走时还不忘恋恋不舍再看一眼。
拥挤的人潮退去,那随从也将地上那凌乱又错愕的人揪起羁押,那懵然的人才回过神来,不知何来的蛮劲,脱离了狱卒的压制,踉跄几步摔到徐虞跟前,一只手趁乱伸出欲重蹈覆辙。
只是近在眼前的那袭襦裙在旁人的协助下及时后退,成功避开了那只手。
一切发生地太快,徐虞稍稍反应过来时,江玦已经给带着她后退了好大一截,与那小二遥遥相望。
狱卒连忙上来拖着那人,小二趴地抵抗,又是一阵嚎啕。
“夫人,夫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求夫人饶了小的,饶了小的吧。”
话毕,见徐虞偏头不为所动,又曲膝开始磕头,用力之大,撞得额前都是殷红一片。
身后狱卒抬头望了眼江玦脸色,赶忙两人结力将那人拖了下去,再不敢分神。
于佼挥手,示意带人下去,那瘫在地上的人被人强行揪起,往牢狱的方向押去。
“夫人!求求你饶了小的!小的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夫人!徐娘子!”
“给他嘴堵上。”
“是。”狱卒抬剑割下袍衫一角,拧成团塞到伙计嘴里,制着那挣扎的胳膊,往牢狱方向拖去,这才终于静了下来。
众人或一言不发,或谨小慎微,或无声推拽,总之,无人敢打破这片来之不易又极其压迫的阒静。
唯独一个女声。
那伙计被拖出十几步后,江玦身后一个清亮的女声忽然响起:“慢着。”
于佼与众狱卒,包括江玦在内,皆诧异回身,看着徐虞。他问:“你要做什么?”
“大人,我有些事,可能需要他留下一个时辰。”徐虞回着江玦,随即看向身边依旧身着长帷帽的两人。
“清英,染青娘子,你们二位可有伤到什么?”
两人相视一眼,皆摇头。
“那,接下来的制药,能否继续?”
两人颔首。
得到肯定后,徐虞把目光投回江玦,“大人,刑部那边能否允准先留下他一个时辰,我需要用到他。”
“用他制药?”江玦惊诧道。
“算是吧。”徐虞看着他,“可以先留下吗?”
江玦思忖片刻,点了头,吩咐着于佼。
“先留他在这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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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重新回到了后院那张“琳琅满目”的桌子前,只不过相较于前些时候的冷清,此刻院内塞进了不少人。
徐虞平日便不喜人多的地方,对制药的场所更是要求严苛,但今日横出事端,一下子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今天晚上还有事,若是不能按时完成交授,可能会影响到后续的事,因而对这制药,也就不太讲究了。
江玦望着她桌上一堆不知所用的东西,指着那米,山芋,菜种油,碳粉等,问道:“你这是在制药?”
徐虞肯定地看着江玦,似乎看出了他的心底的想法:“是的大人。这不是在做菜。”
她望着一旁沉默不语的清英跟染青,“我先给你们试着做一遍,你们先看着。”
两人颔首,徐虞吩咐着天冬去一侧烧水,便开始动手
她将桌上的米与山芋磨成汁水,置入瓦罐后,从一堆冒着绿毛的橘子里拿出一个,将表皮的霉变物刮下来,边叮嘱着,“司州气候没有那么湿润,发霉的橘子比较难找,但就算如此,你们制药时也不要擅自换成其他发霉的东西,橘子表皮的霉,制出来的药才是药,若是换了其他霉变物,杂霉混入,药反而可能成毒。”
两人应声,连同在场的所有人都专注地看着她手中瓦罐。
徐虞接着解释:“发霉的橘子,优先挑最青的霉入药,为保证安全,制成后先在动物身上实践。”
“记住了,娘子。”清英应道。
“汁水加霉后,需放置一侯又两天,方才能继续制药。”
徐虞将手中瓦罐放下,从带来的木匣子里拿出一个封口瓦罐,里面盛放的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培养液。
随后,她将那瓦罐内的汁水进入倒到滤棉之上,再加进菜籽油搅拌。
待搅拌合适后,她将那透明琉璃罐内的液体递到两人面前,一手拿着勺子朝罐内舀着,解释道:“这罐子里的液体有三层,制药时要将上层的油都舀干净,剩下底部的水,这一步记得细致一些,莫要混了太多油在内。”
两人颔首,专注地看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徐虞取来碳粉加入罐内,待汁水被碳吸干,她将其取出,放入了上大开口下端小开口的竹制分离管,再拿来天冬接好的水汽凝结的水珠进行清洗,叮嘱道:“这里的水不用太多,一点就好。”
听到两人回应,徐虞取着醋与水混合,注入管内,再辅以海草汁水三次洗涤,出口处加上过滤棉,将那水导出,分成多份后。
后院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便见她分完后便停了下来,正不明所以,徐虞忽然将手边一个干净的瓦罐扔给店小二身后的狱卒手里。
“带他去小解,小解的东西,装在瓦罐里,带给我。”
话落,顿时惊了四座。
江玦一丝诧异闪过,道:“这就是你说的需要他?”
于佼亦嫌弃地瞟了那伙计一眼,“夫人,您要那恶心的东西作甚哪?”
徐虞点头,“制药所需,离不开的。”她看着狱卒,“带他下去吧,动作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