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王府外。
楼符清刚从县衙回来,便见烛玉潮匆匆离府,她眼底盛了明显的笑意,令楼符清疑惑不已。
他本想叫住烛玉潮,却见那人跑的极快。
楼符清摇摇头,向门外愣神的云琼走去:“王妃这么着急是去做什么?”
“王爷?”云琼回过神,“王妃说贫民窟情况不好,要去盯着。”
楼符清眯了眯眼:“她那表情,不像。”
于是楼符清一路不远不近地跟着烛玉潮,一路到了贫民窟。
确实是来了贫民窟没错,为医师分发食物也没错,亲自给病人喂药……等等,她怎么蹲下了?
楼符清盯着两人靠近的身体,下颌猛地绷了起来。
由于楼符清离的距离略远,他并不知二人说了什么,只能看见烛玉潮楼上了贺星舟的腰。
楼符清眼角抽动,脸色霎时白了几分。
只见烛玉潮转身,下一刻便要看见楼符清时,突然有一蓝衣女子走了过来!
楼符清蹙眉,一个侧身藏匿于黑暗之中。
蓝衣女子背对着楼符清,毫不回避地打量着烛玉潮和贺星舟的方向。
就像今早在城门,烛玉潮感受到不适的那道目光一般。
“你是谁?”烛玉潮的表情冷了下来。
蓝衣女子看向贺星舟:“看起来,你并不是王爷。”
看来她清楚烛玉潮的身份。
烛玉潮略一思索,竟在蓝衣女子身前跪了下来:“棠儿参见皇后娘娘。”
那相貌平平的蓝衣女子,表情似乎也是僵硬的,她的动作只停滞了一瞬,便开口道:“是我,你很聪明。那你是谁?”
烛玉潮一愣,难道她的猜测并不准确?
“我名闻棠。”
最终,烛玉潮还是选择了将身份告知。
皇后却摇了摇头,随即转头看向贺星舟:“你是什么身份?”
贺星舟被面前的情景所惊到,他愣神一刻,随即回答道:“草民贺星舟,拜见皇后娘娘。”
“贺氏世家为医,本宫略有耳闻,”皇后点了点头,“都起来吧。”
贺星舟不确定地看了一眼烛玉潮,烛玉潮心中也没底,但见皇后无其他动作,她只好缓缓起身:“娘娘是专程来此寻棠儿的吗?”
皇后回答道:“你和嘉王成亲时,本宫并未前去现场,故而一直对你十分好奇。如今一见,倒是与本宫想象之中略有不同。”
烛玉潮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危机感:“敢问娘娘,棠儿与您想象之中有何不同?”
皇后垂眸:“本宫暂且卖个关子。”
“啊?”
烛玉潮显然没想到皇后会如此回答她。
皇后的提问却还在继续:“闻棠,你是闻子基之女、闻桐之妹?”
“……是。”这一次,烛玉潮的回答略有迟疑。
皇后,实在太奇怪了。
“你会武,所以入城时带了一把剑,对吗?”皇后的发问还未结束。
看来烛玉潮进城时的感受没错,皇后确将她整个人都打量了个遍。
烛玉潮谨慎道:“回皇后娘娘,不过是三脚猫功夫。”
“这样啊,”皇后顿了顿,“本宫原想着,若你会武,或许可替本宫去城门施粥。那处总有令人不省心的百姓,会斗殴、抢粥,而这其中也不乏感染了却隐瞒着不上报的人。虽有数百暗卫保护本宫,本宫却还是有些分身乏力。”
这下,烛玉潮更懵了。
面前的皇后,究竟是敌是友?
烛玉潮咬了咬唇:“可惜棠儿并不精通武艺一道,恐怕会帮倒忙。”
“略有所通也无妨,本宫可以找人教你。”
烛玉潮没想到皇后如此执着,她推脱道:“此事……或许可以交给王爷?”
躲在墙壁后的楼符清喉头一哽。
“当真?”皇后似乎有些意外,“嘉王会乐意帮我?”
虽不知皇后的目的是什么,但若是楼符清拒绝,烛玉潮也好推脱糊弄过去。
烛玉潮点点头:“棠儿回去与王爷商量一……”
“儿臣参见皇后娘娘。”
熟悉的男声打断了烛玉潮的话,烛玉潮看着从屋后绕出的楼符清,直接僵在了原地。
皇后双唇微张:“嘉王?”
楼符清恭顺道:“儿臣不放心王妃,便自作主张跟了出来。”
皇后这才反应过来:“好了,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多谢皇后。”
皇后并未再提及方才的事,只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本宫如今住在一处客栈,你们便随我去那处吧。”
皇后说完便先行离场,烛玉潮不知楼符清在此处待了多久,心虚地跟上了皇后的脚步。
没人知道堂堂皇后为何会住在客栈之中。
客栈狭小简朴,皇后却丝毫不在意。也是,皇后是从乱世便跟着楼皇的女子,怎会是脚不沾地之人?
只见皇后坐上床榻,抬头对其他三人道:“坐啊。”
三人这才在皇后面前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只见皇后床上竟摆着一套茶具,她摆弄着茶叶,随口说道:“嘉王今年多大了?”
楼符清迟疑道:“……儿臣今年十七。”
“这是十七年来本宫头一回见你,”皇后将沸水倒入茶壶之中,“看起来,你并不是很想和本宫说话。”
“皇后明鉴,绝无此事。”楼符清虽言语否认,语气却有些僵硬。
即便皇后在陆嫔这件事上何其无辜,楼符清也无法做到全然心平气和的与皇后交流。
皇后也不拆穿,继续说道:“蕊荷的事不必操之过急,本宫会尽力援助。陛下并不知本宫的行踪,还请诸位莫要将此事泄露他人。”
三人的目光瞬间变得有些奇怪,尤其是贺星舟,一副来错了地儿的模样。
“贺星舟,不必慌张。你既与王妃是好友,本宫也没什么秘密是见不得光的。”
烛玉潮余光瞥了一眼楼符清,立马低下了头。
皇后将茶水倒了一杯,递给烛玉潮:“茶好了,你先喝吧。”
而后皇后又斟了两杯茶,分别递给了楼符清和贺星舟。
楼符清终于忍不住问道:“皇后娘娘请儿臣前来是有何事呢?”
皇后却若无其事地说道:“本宫方才不是和闻棠说过了吗?只不过是想看看你们。”
楼符清实在摸不透皇后的意思:“既无事,儿臣想带王妃回府休息了。”
楼符清刚要起身,便听到皇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嘉王,有些事情别人帮不了你,你得自己小心着。”
说完这句意义不明的话语,皇后便没再说话,放任楼符清一行人离开了此处。
而离开客栈以前,烛玉潮感受到,皇后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再次落在了自己身上。
蕊荷夜里的风几近缠绵,带着热气儿轻抚着烛玉潮的脸庞,令她有些不自在。烛玉潮对贺星舟悄声道:“星舟,你先回去吧。”
贺星舟一拱手道:“草民告辞。”
“等等,”楼符清阻拦道,“本王从未听过蕊荷宫有什么姓贺的医者。”
烛玉潮解释道:“王爷不常来蕊荷,自然对此无甚了解。”
“娘子,为夫都看见了。”
楼符清此言一出,烛玉潮自然不敢再嘴硬。贺星舟闻言,在楼符清身前跪了下来:“是小民情绪不稳,王妃心善,才宽慰了小民几句。”
话音未落,贺星舟便察觉楼符清正在肆意打量自己,他紧张地头都不敢抬。
而楼符清眉头一凝,心道此人和闻初融并非一路人,闻棠怎会看上他?
眼见楼符清的脸色有些发黑,烛玉潮生怕他去调查贺星舟,连忙说道:“王爷,都怪我一时起意,我……”
楼符清皱眉打断道:“别说了。贺星舟,你回去照顾那些病患吧。”
烛玉潮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闻言对贺星舟肯定地点了点头,后者才快步离开了此处。
楼符清见贺星舟走远,转身向王府的方向走去:“跟着。”
烛玉潮心里没底儿,只得主动小跑两步,去牵楼符清的手。
不知闻棠这面盾还好不好用。
掌心相触的一瞬间,楼符清抖了下手腕,随即没了动静。
烛玉潮还以为楼符清准备放她一马,正欲松一口气,却听楼符清悄声道:“皇后在后边儿看着,你再挨我近些。”
烛玉潮明白,无论自己此刻说什么楼符清都不会信,只得依言靠近他一步。
只听楼符清沉默良久,才说了一句:“楼璂是什么样的人,娘子恐怕比我清楚。我虽对你和楼璂那日谈论的内容不感兴趣,可皇后作为楼璂的生母,绝非善类。娘子做这事,竟被她撞见了。”
“我当真和星……贺星舟什么也没有。”
楼符清的呼吸微沉,似乎是在强烈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皇后既在蕊荷,娘子今后行事还是谨慎些吧。”
烛玉潮眼瞳微动。看来楼符清只是因为烛玉潮的行为被皇后撞到了才有了怒意,对于贺星舟并无恶意。
她这才放下心来,对楼符清认真道:“王爷,我会谨慎的。”
言语间,二人又走过一个转角,楼符清手一松,瞬间将自己和烛玉潮的距离拉了开来:“这里无人。”
烛玉潮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早已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是太热了。
离开了蕊荷大半年,烛玉潮竟有些适应不了此地干燥的气候。
再见故人,烛玉潮不禁喜上眉梢。若非皇后突然出现,她还有很多话想和贺星舟讲。
烛玉潮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直至她看不见楼符清的身影,才猛然回过神。
她赶忙跟了上去,楼符清看了烛玉潮一眼,什么也没说,二人便如此一路沉默地回到了王府。
烛玉潮今夜实在没心思念书,她在院子练了半个时辰的剑便早早回到了新屋中……却不想楼符清比她睡的还早。
楼符清听见开门的动静,便翻了个身正对烛玉潮:“娘子今夜也睡得早。”
烛玉潮褪去鞋履躺上床榻,脑中思绪杂乱,她随口应答道:“我明日赶早要去帮唐太医熬药。”
一股强烈的烦躁感浮上楼符清的心头,下一刻,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上了烛玉潮的肩头:
“贫民窟再缺人也不缺你一个,娘子就这么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