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家老宅地处淮区最北部的槐芽山上,是一处有名的半山庄园,占地面积很大。
由于上一代家主夫人喜欢古风古色的建筑,所以闻宅整体的建筑设计都偏中式。
“在闻老太爷结婚之前,槐芽山一直是处于开放的私人景观,这半山腰上的闻宅曾经成为一众游客都特地来参观的地方。后来闻少出生,为了保证安全性,槐芽山这才封闭起来,不再对外开放。”文伯走在临街阶梯上对着好奇的陈初衍介绍道。
陈初衍小心地迈着阶梯,这里的阶梯还是有些陡峭的。
车只能停在大宅外面,从宅院门口到主宅还得走一段小路。
他四处看了看,发现这两侧树基本都含苞待放,打眼瞧去,所处位置确实称得上是悠然寂静,是个避世的好地方。
要是他有很多钱,以后高低得寻个跟闻宅差不多的地方,好好地度过他人生最后的日子。
但那些事情还得以后去仔细规划。
在此之前,陈初衍还是想在见到闻老太爷之前,好好的了解一下关于闻家的事情。
陈初衍搭手虚扶着文伯,防止他手滑,“文伯,闻老太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文伯瞥了一眼身后带着一众保镖的闻礼。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虽然闻老太爷对外的名声虽然不是很好,但其实对家里的孩子来讲,算得上是个慈父。”
陈初衍皱眉,“慈父?”
在他的了解里,闻楷不仅给刚成年不久的闻礼搞了很多麻烦,还将他的大儿子逐出闻家,实在算不上是一个‘慈父’。
文伯并没有听出来陈初衍声里带着的疑惑,慢悠悠地讲述,“我从刚成年就跟在闻老太爷身边,曾经是他的总助,现如今闻少的总助是我的小儿子,他跟闻少也是一起长大。”
“闻家有过组训,立长为继,不承则出族。所以在最开始,闻老太爷本来是选启停少爷为家主继承人的。但启停少爷顽劣,还没成年,就去追求梦想去了。”文伯简单说了一下。
陈初衍这才明白为什么闻家对外说只有闻礼一个大少爷,而丝毫不提闻启停。
原来是闻启停主动放弃了闻家给予的身份。
在闻启停离开闻家的那一刻,他就不是闻家的人了,他只是闻启停。
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梦想’,就能让一个闻启停放弃闻家吗?
陈初衍越想觉得越奇怪。
可那边的文伯还没结束话语,他只好继续听了下去。
文伯:“家主夫人身体不好,在两个少爷出生后,便再也不能有孕,所以闻礼少爷接替原先启停少爷的事务,完成需要完成的课程,但闻老太爷也从未让闻少放弃他所喜爱的东西,只是让他在闲暇时才了解家族事务。”
听到这,陈初衍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为什么闻老太爷要阻止闻礼进入娱乐圈?”
既然支持,又为什么要阻止。
以爱为名的绑架?
文伯哽咽了一瞬,眼神有些飘忽,“这件事,等闻少以后给你讲吧。”
陈初衍闻言向后看了一眼闻礼,眼神里充满好奇的疑惑。
闻礼听到陈初衍突如其来的问题,短暂的愣了一下,不过片刻便恢复了正常。
他沉着眸子望着陈初衍,清冽的嗓音如潺潺流水般,“被困了半生的人,情到深处,作茧自缚。”
陈初衍觉得闻礼每次对一些他很好奇的事情,给出的答案有些神神叨叨的。
刚才在车上问他为什么明天领证是这样,现在问他这个问题,他还这样。
不过,闻礼这句话里的人,是他自己,还是指他父亲,闻老太爷?
又或是那从未拥有过名字的家主夫人?
“谜语人。”陈初衍慢下步子,跟闻礼并排走,低声嘟囔了一句。
清冷矜贵的男人闻言侧过头,瞧着他刚成年不久、尚在含苞待放的小未婚妻,眼神里带着抹不开的笑意。
他‘嗯’了一声,没拒绝陈初衍给他取得昵称,“谜语人的小夫人,马上就要见家长了,紧张吗?”
陈初衍移开与闻礼对视的眼神,不知从何开始,他总是躲避闻礼看向他的视线。
他总觉得闻礼那双桃花眸里太多深情,是他看不懂感情。
若是眼神是一场恋爱,那每当闻礼与他对视的时候,他总觉得闻礼是在说服他,让他和他一起私奔。
不过,一句话就将人沉默。
陈初衍还是感叹,真不愧是闻影帝。
想起闻礼问的问题,陈初衍承认在闻礼说话之前,其实他本身还是不怎么紧张的。
毕竟是商业联姻,许久以前就定好的事情,纵使闻老太爷不满意,那也是既定的事情,只要闻礼不松口,这幢婚约就肯定进行的下去。
可现如今被闻礼这么一问,莫名其妙真的给了陈初衍一种是自由恋爱,要见家长的感觉。
最近丢的脸已经够多了,绝对不能再在闻礼面前丢了面子。
陈初衍深呼吸了一口气,睨着那双上挑的丹凤眸瞅闻礼,故作镇定的开口,“不紧张。”
闻礼倒也没拆穿小家伙,他音色极低地轻笑了一声。
*
玉树楼宇将尽处,流水正进湖心谷。[1]
陈初衍穿过曲折游廊,跟在闻礼的身边来到了一处湖心亭,里面站着一个儒雅的中年人,他带着一副老花镜,此刻正拿着一根毛笔在宣纸上挥洒着墨水,脸上毫无笑意,用笔却极其用力。
文伯面带笑容的站在亭外,提高了一些声量,“闻楷少爷。”
笔尖微顿,笔墨在纸上晕开一块痕迹,那已经充满老态手微微颤抖。
这个称呼许久没有人叫了,如今文伯一如当初一般叫出来,闻楷说心里没点感慨,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垂眸盯了一会花梨大理石的桌案,把桌子上的镇纸移开,拿起纸,最终叹息了一声,看向来人的方向。
闻楷眼神闪烁,谈笑风生地开口,“老文,好久不见。”
语音落地,他看了一眼站在文伯不远处的闻礼和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瞳孔微颤。
闻楷注视着陈初衍的视线过长,一旁百无聊赖的闻礼抬眸瞥了一眼,迈着步子向前了一步。
他的一半身子挡住了陈初衍,也挡住了闻楷看向陈初衍的视线,声音平淡,“父亲。”
闻楷这才收回了目光,在与他这个许久未见的儿子对视时,眼神里却是带着一抹威严和冷漠,“闻礼,你立春那天为什么没有去见你母亲?”
闻礼:“没必要。”
闻楷听到闻礼这轻飘飘的语气,气的拍了一下桌子,眼神怒不可遏,横了他一眼,带着威慑的说,“不孝子,她是你母亲!”
听到闻楷这个称呼,他总是觉得格外讽刺。
这么多年来,他们父子其实并没有见过几次面,更别论那在他一出生就被变相圈进的母亲。
他不理解,明明闻楷并不爱他的母亲,却为了她更改家规,强制每一年他和大哥立春去见她一面。
闻礼的气场对比他父亲而言并未处于下风,甚至身上属于年轻人的傲气让他的底气总是比闻楷多出一份。
他嗤笑了一声,“那她既然是我母亲,你又为什么不去见她?”
剑张跋扈之间,陈初衍躲在闻礼身后,颤着眸子一脸茫然的看着如今的场景。
这个场面他属实是没想到,还有。文伯不是说闻楷是慈父的吗?
谁家慈父刚见面就跟儿子吵成这样?
陈初衍从闻礼身后探出头来看向文伯,发现文伯依旧是满脸笑容,心下莫名多了一丝的无奈。
这真的是重新定义慈父一词。
闻楷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如小雀般怯生的陈初衍,眼神略微有些缓和,但闻礼的反问还是让他放不下面子。
他轻‘呵’一声,如墨的黑眸微沉,“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
闻礼对于他母亲这个事情的争论,不想再辩解。
反正无论如何,物是人非,再去争论也没个意义。
他微微侧开身形,让身后的陈初衍站到闻楷面前介绍道,“我的未婚妻,陈初衍。”
闻楷心里由于闻礼的不训生出的一些怒气在见到陈初衍那刻渐渐消散。
他抬了抬手,示意陈初衍走进亭中心,“好孩子,过来。”
陈初衍眨了眨眸子,他迈着步子向着湖中心走了几步。
按理说陈家根本入不了闻家的眼,若不是闻礼随便抽中了陈家,如今站在这里的人肯定不是他。
不管是传说中,还是刚才陈初衍看见的场面,闻楷和闻礼的关系一般。
闻礼随便选联姻对象,看来是在跟闻楷作对,那作为联姻对象的他,肯定得不到闻楷的笑脸相迎。
可如今为什么闻楷见到他,对他却是这种跟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反应?
陈初衍看了一眼闻礼,见他没阻止,这才在文伯慈爱的目光下走近闻楷。
等走到桌子前一米前,他才停住步子。
陈初衍的视线率先落在了那散落桌面的纸张上,上面赫然写着:
——“山盟犹仍在,欢情春梦间。”[2]
苍穹有劲的字体让人觉得书写的人身上仿佛有着铮铮傲骨,再观文笔,又觉得这个人高低是个风雅之士。
可他想起闻楷的为人,实在是难以将闻楷这人跟纸上的字联系起来。
外面阳光正好,波光粼粼的湖面和着光映在陈初衍的面具上,些许反射照进了闻楷的眼底,还没等他开口。
众人便听到一声婉转的唱腔,瞬间打破了亭中的沉寂。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账去且散愁情。”[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