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窗户上,这场小雨之后,仙台的春天大概就真的来了。羽生由美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廊灯下的雨丝发呆,手上的毛线针却没有停下,熟练地编织着儿子的新围脖。播放着的音乐跳转,她回过神来去拿茶几上的手机,看了眼又放下。
“别这么不放心,结弦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而且他也不是第一次一个人出门了。”坐在一旁的羽生秀利放下手里的书,劝慰着自己的妻子。
“我哪是担心他一个人出门呢?”羽生由美嗔怪着瞥了丈夫一眼,低头继续勾毛线,“我啊,担心他能不能处理好这个场面。东京的那个房子应该是有很多回忆的地方吧,就这么要处理掉,小樂心里得多难过。楓也是的,就这么让女儿一个人去处理,真的是太不在意孩子的感受了。”
“他出门前你都叮嘱了那么多了,相信一下你儿子。”秀利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起身去了浴室。
羽生由美叹了口气,她哪里是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呢?只不过羽生结弦本就是个恋旧的人,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与儿时回忆告别,会不会先自己难受起来。后面变成小樂来安慰他也完全可能呢。
小樂这个孩子打从出生起,由美就经常听楓说起。那时候她作为一个有育儿经验的待产母亲,经常在电话里指点楓要如何保证冲泡奶粉的水温,分享一些好用的育儿知识。但是她一直没有机会见到樂,尤其是结弦出生后,她也没有精力与远在东京的闺蜜经常见面了,更别提她们后来移民去了芬兰。
巧在那年圣诞节,羽生结弦有了去芬兰参加比赛的机会,但由美依旧没有见到樂。
“想见见你天天挂在嘴上夸的女儿可真难啊。”那时候由美坐在咖啡厅对着楓感叹道。
“我有什么办法,樂突然被舞团选去做小群演了嘛。上台的机会都不能错过的。”楓一脸无奈。
“那你怎么自己跑来坦佩雷了?”
“还不是为了见你!我可是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来的!”楓嫌弃地斜了她一眼,骄傲的扬了扬下巴,“再说了,我们家樂呀,可厉害了,又独立又坚强,像个小大人似的。自己一个人都可以出去比赛了,独自参加集训也不在话下。”
由美听她这么一说,反而是愣住了。她转头看向在圣诞树旁边东摸摸西看看的儿子,小蘑菇头显得他格外幼稚,与楓刚刚说的什么小大人完全不沾边。
可是,樂不也只比结弦早出生那么几个月而已吗?
回想到这里,由美心里又忍不住有些酸涩,她扯了扯手里还没收线的围脖。围脖已经快完工了,这次儿子从东京回来,上冰时应该就用得上了。想到这里她突然愣了愣,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起身去柜子里又找了几团颜色鲜亮些的毛线团,加紧了编织的动作。
在家赶工织围脖的羽生由美哪里会知道,羽生结弦确实没有帮上忙,只不过并不是情绪影响的。他只不过是在帮忙收拾搬家这件事上,实实在在的帮不上忙,还自顾自地找到了乐趣。
“结弦,你那边需要帮忙吗?”樂站在二楼往楼下探头问着。
她刚刚按照妈妈的要求把他们的物件收拾好,大大小小的箱子按寄往芬兰和搬运仙台分门别类的做好了标记。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搬家公司和快递员上门的时间了,但在一楼负责封箱的羽生结弦还没有动静。她喊了一声,也没听到回应,有些奇怪。
羽生结弦是完全没听到樂在楼上喊他,此刻他正盘腿坐着,手里捧着一本收藏夹翻得正起劲。不仅如此,膝盖下压着几本。
刚刚他封着箱子,偶然发现了一个小册子没有插放整齐,这可是让强迫症百爪挠心。于是他本着摆放整齐的原则,将册子抽了出来,这下发现了宝藏。
那是一本育儿记录。当他翻开第一页,樂刚出生时的小手印和小脚印就让羽生结弦立刻掏出了手机拍了下来。而后面几页翻下来,他当即决定要把这本拿回家占为己有。
这本育儿记录里有樂自出生的每一个变化,第一次翻身,第一次坐起身,第一次能爬,第一次吃辅食,第一次站起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四个月了,小樂听到音乐就会挥舞着小手,看来她真的很喜欢音乐呢】
册子里娟秀的字体,羽生结弦仿佛能从文字里看到一个在台灯下用心记录樂的成长的楓姨。他勾着嘴角悄悄的把这本放到了自己手边,封箱的任务完全被他抛在了脑后,反而在箱子里继续寻起了宝。
现在他手里捧着的就是一本黑色的收藏册,里面每一页米色的活页都被自粘塑料封好了,里面夹着的大多都是票根和一些照片。
时间从1999年开始,最开始里面只有一两张照片,旁边贴纸上的字体与育儿记录上的一样,应该那时候是楓记录的。第一次穿上表演的Tutu裙的樂,奶团子似的小脸上挂着一个夸张的演出专用笑容,可爱极了。
记录的字体是从2001年开始变成幼稚的模样。夹在那一页里的票根还只是一张简单的公交车票,看不到始发站,也看不到目的地。车票旁夹着的是一张不自然地抿嘴笑着的樂,算算时间大概是刚失去了门牙,不乐意给人拍照看到才那样咬着嘴唇抿嘴笑着。
这本收藏册和在宗助爷爷那边翻看的相册不同,照片并不是这本收藏册的主角,每一页似乎都是一个由票根、证书之类的纸质纪念物和照片组成的故事。一页一页翻下来,照片上的樂也从可可爱爱的奶团子样儿逐渐出落得亭亭玉立,记录的字也从稚嫩的圆圆的字体变得清秀了起来。这才真真的是一个成长史,每一页都是樂亲自挑选的,值得珍藏的人生拼图。
收藏夹里的时间虽然间隔有长有短,但一年一年没有断过,直到2012年,一张B团吉赛尔演出谢幕照后戛然而止。
想了想那个时间,羽生结弦心下了然,有些惋惜地一页一页翻着空白的页面。米色的活页空荡荡的,就好像那几年丢失了梦想的樂一样。正失落着,手指突然摸到下一页的厚度有些变化,他翻过页面。
一抹熟悉的蓝色出现在自己眼前,是穿着蓝色的日本奥运队服的自己,笑盈盈地拿着金牌和樂的合影。照片旁边还有他当年给她的索契冬奥票根。
【俄罗斯是我的福地,今天开始也是你的了~】
“羽生结弦!你干什么呢!”
樂见楼下没有动静,下来查看就看到客厅里大大小小准备打包的箱子铺了一地,大多都敞着口,就连有几个她本来收拾的差不多的也又敞开了。羽生结弦坐在这堆箱子中间,手里正认真的翻看着什么,等她悄悄走近才发现他居然在翻自己的纪念册。
摊开的那一页贴着2016年仲夏节篝火晚会两人的合影,旁边还有一张由7种不同颜色的干花做的书签也贴在米色活页夹里。
看清他正翻着的那一页,樂一下子从脖子根开始红了脸,一把将收藏夹从他手里夺了过来。
“让你封箱子,你在干什么呀!”她把头发挽到耳朵后面,指尖触到耳尖时觉得烫,又赶忙把头发放下来遮住红红的耳尖。
慌乱的动作更加让羽生结弦心里的猜测有了实处。他一点没有做错事被抓的窘迫,反而是笑弯了眼睛,把自己准备私藏的一叠册子都乖乖拿了出来。
“我封箱子的时候发现的,你收得太着急了,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东西,寄送多不安全呀。我们单独放好,带回去吧。”他笑得诚恳,樂也不好说什么,把他捧过来的一叠简单看了看。他还真会挑,确实都是一些很有意义的纪念册。
“别的我都知道了,就是那一页,我还没看明白那个书签是什么。你能给我再看看吗?”他的语气里却完全没有讨好的意思,反而有些得意。如果他现在有尾巴,可正欢快地摇晃着呢。
“哪有什么书签!”
“我记得……以前看过你有一本很喜欢的绘本,叫仲夏夜。”羽生结弦摸着下巴回忆道,“你说是你当年第一次去芬兰的时候,在飞机上哭,一个空姐送给你的。”
“你……你记错了。”樂说完就要逃走,被羽生结弦一把拉了回来,圈进了怀里。他从背后拥着樂,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自顾自的开始回忆她之前给他讲的故事。
那年樂跟着妈妈踏上了飞往芬兰的飞机,那不是她第一次坐飞机,但是她也明白以后再回来日本的机会就少了,忍不住眼泪哭了一路。一个温柔的空姐过来,送给了她一本绘本,上面虽然是芬兰语,但是上面童话版的仲夏夜景象还是让樂停止了哭泣。
“我当时问你绘本里讲的什么,你跟我说,讲的是……”羽生结弦故意拖长了语调想让樂自己说,但她就是不吱声,害羞的样子让他更得意了些,“讲的是,七色的花朵做成干花,放到枕头下,会指引你寻找到真命天子。你那么早就选中我了吗?”
“你别胡说,那个书签是Marrku帮我做的。我当时分手的事情他知道了,他怕我难过,给我做了书签,让我放在枕头下。”樂挣扎着从他怀里起来,争辩道。
“哦~~~随便吧~反正我知道了。”
“哎呀,不跟你说了。”樂抱着那叠册子跑到了楼上。
羽生结弦摇头晃脑地从地上爬起来,哼着小调拿起胶带开始兢兢业业的封箱子。胶带撕拉的声音都变得悦耳了起来,可是贴了两个箱子后,他突然觉得不对劲。
跑到楼梯口朝上喊道:“不对啊!那你为什么后面还答应铃木医生的圣诞节邀约啊!还有那个谁!叫什么来着?对!还有Kevin又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他越说越不得劲儿,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