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怪。
她可讨厌死沈月见了。
顾南星合上房门,忍不住想着。
但没办法,还能怎么说呢。
她总不能跟顾婉说,自己非常非常讨厌沈月见吧。
除了会平添烦恼,别的什么也改变不了。
人不能不识好歹,什么都想要。
她扑到床上,松软的大床包裹住顾南星。像是在沙漠中久行的旅人终于见到了绿洲,又像是奔波流浪的游子再次见到家人,顾南星终于能放任自己放松下来,沉浸在这片柔软里,慢慢等待着意识变得恍惚。
在这静谧的夜里,闭上了眼。
顾南星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
刚醒的时候还有种恍惚感,在宿舍呆久了,这一下回到家还有些不习惯。
简单地洗漱完,顾南星走下楼。
“小姐,午饭已经准备好了。”吴妈端着碗筷,正好看到顾南星从楼上走下来,笑着打趣道,“早饭没吃上,这午饭可得多吃点。”
顾南星被吴妈调侃得有些不好意思,“辛苦了吴妈,我这觉睡得有点久。”
“哎,小姐哪里的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吴妈有些受宠若惊,“快过来吃饭吧小姐,先生和夫人都已经入座了。”
顾南星应了一声,随吴妈走进餐厅。
餐桌上已然摆放好餐具与菜肴,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餐厅,暖色调的装修与光线相得益彰,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顾家虽然作为豪门,但却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主打一个这么舒服怎么来。
如果有客人上门拜访,顾家人还是会稍微收敛一点的,起码会有点主人家的自觉客气。
但一旦关上门,全是顾家自己人时,就非常随意了。餐桌的座位也是,想怎么坐怎么坐,想坐哪坐哪,椅子既不咬人,也不烫屁股,一家人没理由坐固定位置。
顾婉和苏容也是完全没有要等顾南星一起用饭的意思,在顾南星走进餐厅看到两人后,发现两个人已经开吃了。
顾婉注意到顾南星,冲女儿扬唇一笑,用餐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哟,起来了啊。”
“小星这一觉睡得不错。”苏容也笑。
顾南星:……
她给吴妈递了个眼神:这两人什么时候起的?
吴妈秒get:小姐请放心,先生和夫人只比您起的稍早几分钟。
顾南星这才安心。
还好,大家都是一样的懒。
入座后,顾南星加入战局,三个人哼哧哼哧吃了大半天,大家觉得差不多饱了后才放下筷子开始说正事。
先从顾婉开始,“星崽,我和你唐姨在你们大学附近找了几处我们觉得还不错的公寓,你回来跟月见商量一下选哪处,顺便敲定好搬进去的日期。”
顾南星点点头,准备一会吃完饭就给沈月见发消息。
接下来是苏容,“星崽,爸爸的画看完了吗?有哪里感到不解疑惑的可以来问我。”
他轻柔的语气带上些责备,“你昨晚是不是在我走后画了画?我方才去画室发现画架上盖了新画布。画画可以,但下次不能再熬这么晚画画了,对身体不好的。”
在苏容说话时,本一直保持沉默的顾婉听到这里,忍不住不屑地嗤了一声。
“你有什么问题吗?”苏容看向自己妻子,明明还是那么温柔的语调,却无端听的人不寒而栗。
顾婉后背一凉,嘴还是硬着,“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女儿的,自己年轻时什么样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她有些虚张声势地翻了个白眼,“我那时候也不让你熬夜,你听我的了吗?”
苏容没搭理她,面上还带着温柔的笑,周身气质却变得冷冽起来。
顾婉仰着头,丝毫不服输。
苏容向自己妻子冷笑一声,“我让你不要熬夜,你也听我的了吗。”
眼看着场面就要变得控制不住起来,顾南星连忙出来打圆场。
“好好,我知道了爸爸,我下次尽量不熬夜。”
苏容闻言,变脸变得极快,又重新恢复之前温温柔柔的模样,笑着说,“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啊。”
顾南星点了点头。
“对了,爸爸。”这次轮到顾南星开始发力了,“你的那幅画……”
“嗯?”苏容看向她,眼里带着些困惑,“哪幅画?”
“是你第一次参加比赛的作品。”
苏容用餐巾擦拭指尖的动作停住。
“我想知道,为什么这幅作品没有画完。”顾南星的目光不偏不倚,直直看向父亲。
一时之间没有人开口说话,餐厅里只留下了佣人刻意放缓的脚步声。
苏容打破了沉默。
“唔——”他像是在思索着怎么开口,“这里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等一会你来画室,我们再细谈吧。”
顾南星没意见。
顾婉有意见了。
“等等等等。”顾婉有些不满地看向顾南星,“你爸爸才刚出院,现在他最需要的便是休息,哪能让他多费心神。更何况......啊!”
顾婉剩下的满腹牢骚还没说完,被苏容一个肘击物理强制闭麦。
苏容平静地收回手,对顾南星道,“半个小时后在画室见,星崽。”
顾南星看了一眼还捂着肚子痛苦面具的顾婉,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很是平静的父亲,不自觉咽了下口水,点了点头。
苏容看着女儿离开餐厅,才将目光转向旁边仍捂着肚子的女人。
“别装了。”他冷眼看着。
“哪有装。”顾婉龇牙咧嘴,“你下手是真的不客气啊。”
“这样才能说明我身体好了不是吗?”苏容笑了一下。
顾婉冷哼,“你好没好,我还能不清楚?”
苏容眼神闪烁了下,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但女人却迟钝得没看出来。
顾婉正色道,“我还是觉得你车祸这事不对劲。”
苏容“嗯”了声,揉了揉眉心,“还好我当时反应得快,躲了一下。”
“你还好意思说!”顾婉恨恨地咬牙,“你要真出事了,我怎么办,星崽怎么办!”
苏容抿了抿唇,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妻子。
顾婉看他这样就来气,“肯定是你那几个前对手暗自给你使绊子,我早跟你说过那几个人心胸狭隘绝非善类,你还不放在心上!”
苏容眼里划过冷光,“如果真是这样,等我查出来后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顾婉本来还在生着气,难得看到丈夫这愤怒的小模样,一时新奇,心里好像被猫抓了下,泛起了痒。
她凑过去,想去抱苏容,却被苏容闪躲了一下。
顾婉这下是真的心碎了。
“还有你也是,谁叫你昨晚那么晚回来。”苏容抬起脸,甩给女人一个眼神,“下次再工作到这么晚,我就跟你分床了。”
顾南星在画室等了没多久,苏容便推开门进来了。
他笑了笑,“看来我迟到了。”
“我也才刚到。”顾南星挠了挠头,给她爸拿了个凳子。
苏容坐下,看到桌子上放着的,自己年轻时那幅画,眼中泛起怀念。
顾南星跟着看过去。
“其实这幅画是我画失败了。”苏容说话声音很平缓,“当年参加比赛,画到一半才发现,我啊,画不下去了。”
“比赛给的主题是信仰,我那时候一心想着要证明自己,想着要不同凡响,于是画了我最喜欢的花,把它当成那时候的信仰。我就这么画了下去,但是......”深吸一口气,苏容说的有些艰难,“我发现,我错了。因为我的画,从一开始就错了。”
苏容擅长油画,所以理所当然地选择用油画去呈现山茶花的美。结果就是,画到一半的时候,颜料突然出了问题,淅淅沥沥得根本调不成功。他那时候又被苏家人视为废物,身心都极度渴望证明自己。于是几乎寄托了自己的全部希望都寄托于这场比赛,希望能获奖来摆脱“废柴公子哥”的头衔,与此相对的,心弦绷紧到不能再绷,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击垮他。
所以发现了颜料出问题后,他很轻而易举地被击垮了心理防线,觉得自己的信仰被抛弃了。
尽管后来证实是有人在他的颜料盘里动了手脚,他也还是选择了弃权。
很荒谬的巧合,比赛给的主题是信仰,他也确实画了自己的信仰,但是最终又选择了放弃。
那场比赛后,苏容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再去握画笔。
现在回过头来再看这幅画,苏容也还是会心有余悸。
“可是这幅画画的很好哎。”顾南星出声,打破了苏容的回忆。
“嗯?”苏容有些茫然地看向女儿。
“无论是基本功还是光影的渲染,哪怕以最吹毛求疵的眼光来看,都几乎挑不出任何错。”顾南星笑着开口,“我很佩服爸爸,如果我在爸爸那个年纪,一定画不出来的。”
光影折射下,这幅未完成的白山茶花在发着光。
“为什么要放弃呢?”顾南星有些可惜地看着这幅画,“明明那么美。”
苏容瞳孔颤了颤,看向自己的女儿,看到那与自己轮廓相似的脸,又透过表象观察到那比自己更胜一筹的绘画天赋。
想起早上看到的画室里顾南星熬夜画的画,苏容又有些释然地笑了。
他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是啊,现在来看,这幅画也许也没有那么差。”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小星有一天能代替爸爸将它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