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给我的吗?”
孟楚想起余母说的话,指着角落里的一堆牛皮纸袋问道。
“才不是。”
余梦才不会承认,她是为了把这些给孟楚才眼巴巴等了一晚上,她快三十的年纪了,第一次做这么幼稚丢人的事。
孟楚不理会她话语中的否认,径直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条浅灰色的围巾,兀自给自己带上,对着镜子自行欣赏。
“嗯,正正好。这样上街就不怕冻着脖子了。”
余梦简直是要被这人的理直气壮给气笑了:“我有说是给你的吗。”
“不给我给谁,这么多你一个人穿得过来吗。”孟楚将镜子中的目光移向余梦身上。
“谁规定我买回来就要穿的,我喜欢摆着放着,不行?”
孟楚走近余梦,微微弯下腰身,与她平视,似要将她看透。
“不是说好不生气了吗?”
双眸固执地盯着余梦,嘴唇紧抿着向下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余梦终是在这眼神中败下阵来,伸手替她理了理脖颈上的围巾。
“我的眼光果真不错,很适合你。”
这算是变相承认是买给她的了。
孟楚脸上的委屈一扫而空,霎时染上喜色。
“一点儿东西你就高兴成这样,出息。”余梦嗔了她一眼。
却瞧见她眸中带着的些许红血丝,眉宇间尽是刻意压制的疲惫。
“昨夜你没睡好吗?”
她岂止是没睡好,她是整夜都没睡,不过就不必将这些告知余梦了。
“你来,我有事情要说与你听。”
孟楚攥住余梦的手腕,将她带往沙发处。
“我去公司任职了。”
“孟文…我大哥他癌症晚期,时日不多了,我需得去公司帮他……”
余梦听出了她话语中对孟文称呼的转换,却装作毫无察觉。
说到底她不是原先的孟楚,那孟文自然就不是她的大哥。
孟楚将昨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全都告知了余梦。
余梦闻言,不禁捏了捏她的手,有些心疼她不仅要担起公司的重担,还要面对里边儿那些个豺狼虎豹。
而孟楚却误以为余梦是在安慰她,毕竟在余梦眼里,孟文仍是她的亲大哥。
“我没事。”她扣住余梦的手,反捏回去。
其实孟楚对于孟文即将死亡这件事是没有什么实感的,于她而言,孟文不过是见了两次面,仅仅相识的人罢了。
她实在是做不到为孟文悲痛欲绝,自然也不屑于去装。
这世上,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依旧是余梦。
“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下去吧,妈妈好像在做饭,我去给她打打下手。”
孟楚转移着话题,意图把刚才有些沉重的氛围揭过。
经她这一提醒,余梦方才想起来,自己本身就是要下楼的。
“我还不知道要下去吗。”
她推了推挡在她身前的孟楚,兀自出了房门。
余梦没有告诉孟楚,她的心底,很是欢喜孟楚的到来。
楼下。
余父在摆弄着孟楚拿来的那一堆礼品。
孟楚见状,不由庆幸自己拿对了礼品,余父看的正是她带过来的几瓶酒。
“小孟啊,你带过来的这几瓶酒可真是好东西啊。”
余父戴着眼镜,仔细端详着酒的瓶身。
“我若是没看差眼,这可是前朝末期的茅台酒,至今少说也有三十年打上了吧。”
余父从未一口气与孟楚说过这么多的话,可见是真喜欢这酒。
“伯父好眼力,这确是光绪三十二年的酒,我也是机缘巧合下跟一酒坊老板收的。据说他祖上是专门酿造这茅台,珍藏到如今就剩这几瓶了,我一顿好说歹说,他才同意卖给我。”
余梦亦凑了个热闹:“这酒真有这么好?”
说到了余父的专长上,他兴致盎然地跟女儿科普着:“这你就不知道了,像留存到这个年份的茅台酒,基本上都是有市无价,一百块银元都不一定能买下一瓶。爸爸先前倒是想买,还愁找不着买家呢。”
余父平日里的爱好便是收藏名酒,他明白孟楚的心意,这几瓶酒可不是一顿好说歹说就能拿下的,定然花了大价钱。
“看来,咱们孟总这礼送得还真是深得人心啊。”余梦挑眉,一脸玩味地看向孟楚。
孟楚装作听不懂的模样:“我先去厨房看看。”逃也似地只留给余梦一个背影。
她承认,在给余父送礼这件事上,耍了点小心思,她提前从余母处打听了余父的喜好。不过这也是为了讨好未来岳父,总归是无伤大体。
余梦看着自家父亲宝贝似的捧着那几瓶酒,高兴得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她知道父亲一向不喜与人深交,孟楚此番投其所好,算是获得了父亲的些许认可。
……
“小孟,你进来做什么,厨房油烟重,你快出去吧。”
“伯母,我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孟楚自觉拿起一旁的菜择了起来,“让我给您打打下手也好。”
“哎呀,怎好劳你动手,你是客人,来看我们还带这么多礼品,再让你下厨房多不好意思。”
“伯母您真太客气了,那都算不得什么,您把我当自己人就好,咱们两家住的这么近,我以后少不得要到您这儿来蹭饭,是您和伯父要多多包涵我才是。”
孟楚说话张弛有度,每每让余母倍感舒心。
两人合力,做了一大桌子菜。
孟楚正炒着最后一道菜:“伯母,您先把这些菜端出去吧,我这儿也快好了。”
余母端着菜到饭桌上,却瞧见自家女儿在偷吃。
她轻拍了拍余梦的手:“你这孩子,人小孟还在里头忙活儿,你就在这儿偷吃,赶紧进去帮忙。”说着将余梦手中的筷子抽走。
余梦不满的撇撇嘴,挪着步子到厨房。
“孟小楚,你做的什么?”
她柔软无力似的攀着孟楚的肩,将整个重心倒在了孟楚身上。
“龙井虾仁。”
孟楚伸出一只手来稳住她,尽量让自己的身子在前,替她挡住飞溅而来的油渍。
却不知,这一幕被门外的余母看个正着,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光。
终于,四口人整整齐齐的坐到了饭桌上。
“梦梦,你猜猜,哪些菜是妈妈做的哪些是小孟做的。”
这一大桌子菜,孟楚和余母一人做了一半。
余梦看了一圈,指着一道西湖醋鱼:“这道菜,肯定是孟楚做的。”
“你尝都没尝,就知道是小孟做的了?”
余梦没敢说,桌上哪道菜是孟楚做的,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对孟楚做的菜远比她母亲做的还要熟悉。
余父余母常年不在家,这次回来,许是被上一回孟楚做的早饭刺激到了,余母便心血来潮的重操起多年不用的厨艺。
这边余父拿来了两瓶孟楚送的酒,还美其名曰:“好酒便是拿来品尝的,趁着小孟今日也在,咱们一起尝尝这陈年三十的滋味。”
他给每人倒了一杯。
这陈酿柔和,口感醇厚,引得余父赞不绝口。
余梦不太适应,还是觉得有些呛喉,只喝了一杯便撂盏了。
孟楚却不能就此撤下,这大好的表现机会,她自然是要舍命陪岳父了。
“好了,人小孟一口菜都没吃,你也得让人歇歇。”
余母一个劲儿的夹菜给余父,想堵住他要接着往下喝的嘴。
又不忘招呼着孟楚:“小孟,快吃菜压一压,别理你伯父,他一喝上好酒就容易忘形。”
余梦亦忙着给孟楚夹菜。
对上她些许担忧的眼神,孟楚只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余梦怎会不担心,遥想上一次在青水镇,孟楚只是喝了些果酒就醉成那般,这次岂不得醉得不省人事。
余父酒气上头,便似打开了话匣子,一改之前的沉默寡言。
他拉着孟楚,一路从国家大事聊到他的生意经,又讲到了他宝贝女儿的身上。
孟楚亦不扫兴,不管余父说什么,她都在旁应和着,绝不让场子冷下。
余梦一头吃着菜,无奈看着两人。看着看着,忽然生出种女婿与老丈人喝酒谈天的即视感。
这想法一经出现,让她震惊之余,心口竟是泛起了丝丝蜜意。
一顿饭下来,两人将两瓶茅台喝了个精光。
余父已经神志不清,醉倒伏趴在桌上,嘴里还不忘念叨着:“再开…开一瓶。”
“还再开一瓶,喝死你得了。”余母无语吐槽。
再瞧孟楚,只安静的坐在座上,微垂着头,脸色不像余父那般面红耳赤,却泛出不同往常的淡粉色。
“小孟这是醉了没醉?”
余母连着叫了她两声,她像才反应过来,将头抬起。
双眼涣散,已然对不了焦,不是醉了是什么。
“小孟怎么办,把她送回家去?”
“留她在咱们家住一晚吧。”余梦提议。
“也好,我去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不用了妈,省的麻烦了,让她住我房间吧,你赶紧照顾爸去吧。”
余母着急顾着余父,也没细想,匆匆应了便扶着余父回了房。
孟楚仍乖巧的坐着,一言不发。
余梦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脸颊:“孟小楚,咱们也该回去睡觉了,你还能不能自己走回房间?”
谁料孟楚忽地大喊一声:“我能!”
吓得余梦赶忙捂住她的嘴,惟恐惊扰了余父余母。
“好好好,你能,你能。”这才半哄半诱将她带回了房间。
余梦没打算让孟楚洗澡,怕她醉意上头,再摔倒在浴室,便只给她褪了外衣,换上睡衣。
本该睡觉的时候,孟楚却又闹着要刷牙。
余梦拿她没办法,只能搬了张椅子到浴室让她坐着,担任起给她刷牙的任务。
“啊,张嘴。”
孟楚听话的把嘴张开。
“真不知你是真醉还是假醉,上一回也是。再让我发现你在骗我,你就死定了知道吗,孟小楚。”
孟楚乖巧的点点头。
余梦气笑:“听懂了吗你就点头。
孟楚又摇了摇头。
算了,她还是歇了跟醉鬼讲道理的心思。
好不容易刷完牙,余梦又细心的帮她擦了脸,给她抹上润肤乳,方才双双躺倒在床上。
余梦留了一盏床头灯,她担心孟楚半夜要吐,房里太黑将绊倒她便不好了。
躺下的孟楚,却始终不肯闭上她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你怎么了,孟小楚,都给你刷了牙,怎么还不肯睡?”
余梦以手撑头,侧卧着面朝孟楚,手在她身上轻拍着。
孟楚神情认真:“我要找余梦。”
余梦被她整的哭笑不得:“我就是余梦啊。”
孟楚便盯着她的脸,似真的在辨认她是不是余梦。
“别看了,快睡吧。”余梦将她拉进怀里,强行让她闭上眼睛。
片刻,孟楚又从余梦怀里挣扎着抬起头:“你…你真是余梦吗?我瞧着你有点面熟。”
“我真的是余梦。”余梦耐着性子哄道。
像是得了肯定,孟楚自发的将头深埋到余梦怀里,双手紧抱着她的腰身。
就在余梦以为她睡着之时,她的声音又自怀中闷闷的传出:“你…记得…帮我告诉余梦,我想她了。”
余梦好笑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心酸。都这样了,这人念念不忘的还是她。
孟小楚……真是个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