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合连走了之后没多久,邵莫夫就看到那几个队友探头探脑的出现在他面前。
林业嬉皮笑脸,身后的赵亮和蔡川通紧跟其后。
“莫夫,你感觉好点了吗?”
“队长刚刚跟你说啥了?他是不是让你给打了,我刚刚可看到了,两个巴掌印呢!”
赵亮说:“邵莫夫你太霸气了,队长都敢打。”
邵莫夫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是有什么事情吧?”
林业接着说:“啊哈,就是,这个,那个…”
他们几个人一起45度鞠躬。
“你们这是干嘛呀。”邵莫夫吓到嘴唇发白。
林业说:“这次的演练,哥几个来跟你道歉。”
“希望你能不计前嫌,原谅我们的行为。”
邵莫夫坐在病床前,看着他们,他目光变得温和:“没事的,不需要向我道歉,你们也没做什么,怎么一个个的都来跟我道歉......”
邵莫夫经常去周乌白房间串门,因为他们两个病号同病相怜,周乌白全身上下基本上不能动弹,邵莫夫还可以帮他端水,之后就是闲聊。
他们同时也躲过了接下去的魔鬼训练,说到这他就想笑:“你说我们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周乌白是他们队里与邵莫夫最相似的,性格中都带有些许腼腆。
“我们可以躲到这段日子过去后再归队。”
“可是这样多无聊啊?”
“你不会是喜欢训练吧?”
“这两月下来,我倒是觉得挺好。”
周乌白看着他:“你是有点疯的。”
“哈哈哈。”
“可能再不到一周,我们就会进入下一个项目了,到时候想休息都难。”
“是什么?”
“集体野营生存。”
“练习生存吗?”
“一般最后都会安排一些比较意想不到的东西,但是逃不开那些主题,极限的生存,极限的心理战。”
“你知道的真多。”
“我们每年都训练,这是我们的三年。以前就我们几个,后来你来了。”他接着说:“邵莫夫,跟着我们一起吧。”
“嗯?”
“我们都希望你能留下来。”
“我有说我要走吗?”
邵莫夫看着他,他倒是不太好意思的把脸往另一个方向看。
“队友都跟我说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真的。但是信任不是看说了什么,而是做了什么不是吗?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会成为你值得信任的队友的,我们会将自己交托给你的。”
“你们都在想什么啊,我从没想过离开。”
“我说真心的,要是在平时你根本不可能打队长,你肯定是要跑了,才有这种勇气。”
邵莫夫心想:我平时不敢打他?我不敢?
邵莫夫叹口气:“我没打他。”
“啊?”
“这事,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周乌白看着他,立刻一个明白了的眼神:“好。”
医护楼顶楼,一个女生坐在上面很久了,她颤颤巍巍爬起身,朝着下面望去,脚尖已经探出一点水泥地,她看到楼下越来越多的人聚集,有人尖叫,有人跳脚,有人在忙碌。
后面下面的人聚的越来越多,将楼下围的水泄不通,什么时候医护楼这么热闹了。
邵莫夫也被楼下的声音吵到了,他走到走廊上,看到下面的人在往上看,有安保员在往上赶,一堆护士匆忙疏散在走廊上的人。
邵莫夫看到那个护士,他问了一声:“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女孩惊恐地看着他,那一眼,他能记一辈子,最后她颤颤巍巍的开口说:“楼顶,阿雅在楼顶。”
邵莫夫感觉到她浑身在颤抖,但依然强壮淡定,这个女孩可能不比他大。
邵莫夫仿佛预感到什么,他连忙要往外跑,拐杖甩的大步流星,女护士在后面追:“哎,你不能...”
楼顶已经围了几层安保员,邵莫夫想拨开人群,但是安保员给他拦在天台口。
有人呵斥他:“病人怎么上来了,快给他赶下去。”
“等等,等等,我是来劝她的!”
那个人看他一眼,随即往天台走,邵莫夫朝着他的背影喊:“你别走,回来,我真的是来帮你们的。”
那人看着远方一会,回过头问他:“你认识她?”
“对,她是我朋友。”
“那你去劝劝她吧。”
邵莫夫被带到天台的那个没人敢接近的角落,阿雅半个身子坐在天台上,半个身子摇摇欲坠。
邵莫夫看着她消瘦的背影眼圈泛红,他一走近,就听到阿雅撕心裂肺的喊:“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
“阿雅,是我。”
听到这声音阿雅才转身看他,两人脸上都挂满泪痕,风很大,将邵莫夫的声音吹散。
“阿雅,我能过去吗?”
“求你别过来。”她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
邵莫夫没有再往前,他使自己镇定下来:“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你想听吗?”
阿雅痛苦地摇头,情绪已经开始崩溃,她开始哭。
“别劝我,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邵莫夫低下头,他看向地面,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大滴大滴的泪水往下;“可是,为什么呀?”
阿雅看着他的表情不忍:“我们才没认识多久,你不应该如此悲伤。”
邵莫夫在那道过不去的界限下坐下来,拳头往地上砸,疼痛刺激着他:“阿雅,我很想你。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以这样的形式再次遇到你。”
“我,更不想,生死两别。你教了我很多东西,但你还没告诉我如何面对这样的离别。”
他的声音近乎沙哑:“如果这一切都是必然的,我能向你要个请求吗?”
阿雅问他:“什么?”
邵莫夫慢慢起身,一点一点靠近她。
而后将她整个人圈在他的怀里,那时候他感觉死亡离他很近,眼前这破碎的灵魂令他心痛不已,邵莫夫用力的将她圈在怀里,这是有痛感的拥抱,像是两具身体用力撞击过的拥抱,是纯洁的两个灵魂。
邵莫夫:“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夂陆里不是还有一个牵挂吗?”
阿雅看着他半个身子几乎与自己一样半悬在空中,只要两人轻轻一跌,死亡也就那么几秒的事情。
两人彼此抱着相互听得到对方的心跳。
阿雅看见邵莫夫裤子渗出来的血渍在蔓延,他吃紧咬牙泛白了脸。
邵莫夫问她:“为什么啊,为什么选择这样难走的一条路。”
邵莫夫轻轻将她往里带了带,两人坐在天台上,邵莫夫一把搂住他一手微微撑在地上。
阿雅轻轻跟他说:“我怀孕了。”
邵莫夫那眼睛泛红泛酸,目光里的惋惜与绝望映在她的眼睛里,他想起了女子学校里听到的那个故事,想起了那个故事里有可能发生的另一个结局:“你想带他走吗?”
阿雅痛苦地摇摇头。
“我不想,我希望他能够看看这个世界,但我支撑不下去了。”
邵莫夫:“我想,他会喜欢这个世界的。”
阿雅脑袋一片空白:“真的吗?”
“没有一个出生的生命不是无辜的,而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我们,都是被这个时代抛弃的,我们也是无辜的,我一直在找我活下来的意义,那是因为我觉得死亡才是我这样人该有的归宿,可是我找到了,我身上背着很多罪孽,我需要洗涤它们。”
“我怀抱着对过去的人的思念,活成了似我非我的模样。”
“阿雅,我曾经说过,我从来未曾完整的做过一次告别,但我知道这是这个时代里不被允许的。”
“离别,感伤,悲痛,都是不被允许的。是不受控的,我们只能目送那些灵魂远去,让创伤愈合,然后再努力地向前跑。”
“如果有一天,我回到夂陆,我会去找那个人,我会告诉他我曾经未开口的,我会珍惜每一次的相遇。”
阿雅气息微弱:“真的有可能回去吗?”
“当然,一定会再回去的。”
“如果你回去,能不能帮我带些话…”
阿雅的眼睛已经开始失焦,她在幻想,在期翼:“我想告诉他,我好想他。”
阿雅此刻的崩溃无声,但是滚烫的泪水在往下流,像决堤的河。
“好,我答应你。”
阿雅笑了,像个小孩一样笑了起来,那是她经历过辛酸痛苦后的重生。
两人维持这个姿势很久,邵莫夫听到后面有人叫他,他看到了那些熟悉的身影。
他想他要倒下了。
邵莫夫失血过多,他回到了他的病床,而阿雅也被救了下来。
邵莫夫一睁眼看到他的队友,而后他沙哑地问他们:“aya…aya”
邵莫夫看到人群中有人回他:“阿雅她没事。”
邵莫夫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轻盈,像是要游离到空气中。
如果他能够感知自己的灵魂,肯定不会讶异于自己想迫不及待飘去见见阿雅。
邵莫夫眼睛有些失神,他需要休息,护士在赶那些人走。
邵莫夫听到他们叽叽喳喳在说什么,只是耳朵充斥着的嘈杂让他一句话都听不清。
所以他们在说什么呢。
邵莫夫做了一个梦,他梦见阿雅与他在天台上的场景,他梦到了阿雅义无反顾的往下坠落,而自己也跟着她一起往下落。在落下的过程中他听到了阿雅最真挚,最凄烈的声音,是她对这个世界的反抗。
死亡是一种明知没有结果却要坚持的反抗。
是她狭隘的人生当中,唯一的自救。
是孤军奋战。
邵莫夫不知道阿雅是否真的找到了生的希望,他甚至不清楚阿雅痛苦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