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这毛怎么不动了？”

豆豆啄了下漂浮着的鸡毛，鸡毛落到地上。

小六捡起，往前走了几步，出了这柏木林。

入眼一片空地，一间木屋坐落在此，篱笆旁种了点时令蔬菜，角落里还盖了个鸡棚。

豆豆紧随其后，“大王，这该不会就是人族的巢穴？好大。”

豆豆打小就在平高山，从未见过人族居所。

小六点头，“我看此地有人居住，小黄应该就在里面，别愣着了，快化作人形，救他出来才是正事。”

豆豆落地，展开翅膀变作双手，爪子变作双腿，身躯和脑袋也变作人类模样，黑羽化作黑衣，成了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小六上下打量他一番，觉得还算像个人样，便领着豆豆靠近。没走几步木屋里就传来走路声，门吱呀打开，一点红色衣料从门缝漏出，晶亮的圆眼打量着两人。

“南小六？”里面的人喊道，推门而出，是个孩子。

“霍川？”小六走至篱笆前，惊讶出声。

霍川小跑来迎，打开篱笆门将两人放入。

许久没见，小六笑的合不拢嘴，揽着霍川问，“大师姐怎么会在这荒郊野岭，还搭了个木屋。”

霍川拍下肩上的手，停步回答道，“这里清净，又临近招摇山，方便我采药，研究新药方。”

视线移向小六后面的豆豆，霍川反问，“这位是？”

豆豆的眼睛一直往鸡棚瞟，难怪会惹来狐疑，小六赶忙拉拉他的衣袖让人回神，解释道，“这是我朋友。”

屋内一阵响动，霍川收回视线示意两人进屋。

豆豆还是不错眼的看着鸡棚，小六无法，只好先跟进去。

男人只穿着里衣，坐在床沿，想要站起，但无奈碰倒了拐杖。

霍川捡起拐杖递给他，男人低着的头慢慢抬起，依着拐杖起身。

小六本就觉得他身形熟悉，只见了眉眼就认出了此人是谁，仓皇跑出门外，拉起蹲着的豆豆就要逃。

豆豆抱着大公鸡的手一松，公鸡落地，扑腾着两只鸡爪在后面追。

“小黄，小黄！”豆豆喊的撕心裂肺。

“小六！小六！”祝光喊的忐忑不安，他腿脚不便，追了几步就摔在门口。

小六听见摔倒声又往前跑了几步才停下，豆豆立即挣脱小六拉着他衣领的手，上前与鸡小黄相拥。

一旁的霍川嗑着瓜子不嫌事大，看看蹲着难舍难分的少年与鸡，再看看趴在地上的师弟与逃跑未遂的南小六。

霍川呸呸两声吐出瓜子皮，笑问道，“哟，你俩之间可是有什么故事？”

小六眼神游移，暗中摆手示意豆豆快回来。

要是平常人家也就罢了，要只是霍川也就罢了，可祝光也在这。

她成妖怪的事一直隐瞒着他，辜负了他的信任。

在祝光面前小六无地自容。

可惜豆豆只顾着自己鸡兄，完全没理会小六的动作，反而是霍川注意到了。

嘴里的瓜子也不香了，霍川指着豆豆道，“这鸡可是要拿来炖汤的，快放下。”

豆豆瘪嘴，小六赶忙压下霍川的手，解释道，“这鸡是我朋友从小养到大的，都有感情了，前些天走丢了。这……”

小六搓手，止住话音。

霍川狐疑往鸡棚走去，清点一番后没少，对蹲着的豆豆道，“行吧，可别再让它乱跑了，也是这鸡运气好，还没轮到它上桌，不然就只能还你一地鸡毛了。”

霍川背过身，双手抱胸自言自语道，“见过养狗，养猫的，养蛇的也还好，与鸡养出感情的属实少见。”

大公鸡被霍川的话吓得浑身一紧，跳出豆豆的怀抱往柏树林中冲，豆豆也追在后面喊着它的名字离开。

小六刚要跟上就被霍川喊住。

“来都来了，就坐会儿再走吧。”霍川抬颚示意还在地上趴着的祝光，“师弟这么重我可抬不动。”

这个理由小六无法拒绝，还好祝光昏了过去，小六将他扶到床上。

祝光苦肉计成功，靠着床框，握住小六的手免得她再次逃走。

小六被冰凉的手触碰，低头对上祝光的眼。

祝光看懂了她眼里的惊慌，小心试探道，“你，没事吧。”

生怕吓跑小六。

“没，没事。”小六抽回手，交握在胸口。

霍川把门拴上，断了小六的退路，凑到两人中间表情八卦。

小六与祝光对视，摸不清他的用意，不敢赌，沉默着没有发声。

祝光道，“自那日一别后我便格外担心，说到底你我相识一场。即便你是妖，也唔，唔。”

小六捂住他的嘴，扭头去看霍川的表情。

霍川眨眨眼，一脸无辜。

祝光意识到被捂住，压下小六的手，看着霍川道，“大师姐早就知道了，你的缉拿告示贴的哪哪都是，如何能瞒得住。”

祝光反握住她的手，真诚道，“只要你没事就好。我左思右想，是妖非妖又有何区别，你与那些食人的恶妖不同，更不同于吃人的人，只要你是南小六，就是我祝光的朋友，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小六很少听见这样动人的话，竟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霍川推搡了下小六，小六才回过神，还是不敢看祝光，低着头诺诺道，“我，我逃出来了，倒是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霍川抢答，“也不知哪个寻仇的如此歹毒，半年前一出手炸了整个酒楼，不过好在遇上了我，否则不死也得落实得半残。”

见祝光欲言又止，想必是一件伤心的往事，小六安慰几句便要离开。

霍川也不勉强她留下，主动送出了一段路，期间没有流露出对小六的身份疑问，仿佛是不是妖真的不重要。

比起他们，反倒是小六更加不能接受成为妖怪的自己。

鸡小黄安全回到平高山，小六此行也并未让于笑发现。

按部就班的教授小妖化形，上一批外出的妖怪都已经回来，新一批外出的也已就绪。

想着祝光的伤，小六备好灵药就尾随小妖们出了山洞。

这一趟，霍川见了大喜，直夸这些都是有价无市的上等灵药。

小六虚心道，“不过是山里采来罢了，只要能帮上忙就好。”

霍川点头，拿着药就去厨房研究，只留小六与祝光待在一屋。

祝光的裤管被卷到膝盖上方，似乎是刚上完药没来及放下。

双腿有着一片不小的伤疤，新生的皮肤与周围格格不入，涂满了黄褐色的药酒。

很碍眼。

小六知道他伤的重，连走路都需要拐杖，可没想到……

“还能痊愈吗？”小六颤着手想要触摸，眼前却显现伤口血肉模糊的模样，胆怯的收回。“痛吗？”

看着小六的举动，祝光笑了，笑的如沐春风，“早就不疼了，只是伤我的不知是什么，不好对症下药，怕是要拄一辈子拐杖了。”

“怎么会。”

祝光摸摸小六的脑袋，“你也不必自责，是我心甘情愿去寻你的。与其良心不安，倒不如像这样半死不活。”

小六瞪大眼，“你是因为我才……”

“原来你不知道，”祝光重重的揉了一下她的脑袋，释然道，“我打听出你被送到了捉妖堂，便去捉妖堂寻你，那时你已经不在”

……

祝光一边回忆，一边诉说着当时的情形。

半年过去，记忆仍旧清晰。

离开捉妖堂后线索便断了。

祝光别无他法，向戎寺郎君求借寻宝鼠，可戎寺已经离开瑶光镇，赶了几天路才借来。

馗部边上的小院已经人去楼空，祝光很轻松就拿到小六用过的物件。

寻宝鼠顺着小六残余的气息在镇上绕了一大圈，最后停在了瑶光镇最大的酒楼门前。

酒楼里的客人非富即贵，祝光被拦在门外，只好硬闯进去。

一路闯到了楼顶，入眼的满地鲜血，与隐隐发臭的店小二。

祝光拔刀，劈向紧闭的房门。

房门纹丝未动，连划痕都未留下。

“就在我要劈下第二刀时，木质地板晃动，金色光芒穿透房门，我躲闪不及也被划伤了右腿。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不过师姐说她是在酒楼的废墟里找到我的。”

依他所言，膝盖上有一条弯月形的疤痕，疤痕蔓延一片。

小六见多了伤者，知道这是伤口腐烂造成的。

“别受凉。”小六帮他放下裤管盖好被子，背对着祝光，“谢谢，多亏了你打破空间桎梏，我才得以出逃，但我是妖……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秋老虎透过紧闭的屋门闯入，小六闷得紧，扯松衣领也没觉得透气。

小六起身往门口走，欲出去透气，才走几步就听祝光咬牙喊道，“我们是朋友，只要我愿意，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

酸楚感袭上心头，小六抹去眼中蕴含的泪水，转身笑道，“好，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我们是朋友。”

霍川推门而入，撞上小六关心道，“你怎么眼睛红红的？”

小六吸吸鼻涕，“被你们感动的。”

霍川拍拍她的肩，“这有什么的，虽然我不太喜欢你，但如今师妹不在就只有你一个女孩子，也只有你能同我一块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