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闻言,我忍着难受抬头往前看,这才注意目的地是医院,再回想许嘉树说的话。
还以为是什么秘密基地,结果……
“你说的那个不会憋成精神病的地方就是医院?”
许嘉树无视我的话,还在往前走。我只好捂着肚子小跑跟上去,看着这人嚣张跋扈的背影,我第一次想踹一个人,不过也只是想想,没真踹。
靠近后,才听到他几不可闻的一声“嗯”,接着他又笑着补充:“有病了能随时去治,科室里还多的是比你严重的人,不就没脸矫情了。”
我听得后背发毛,有点被他的话吓到。
好阴暗,到此为止怎么看都不像好人了。
17岁的黄金年龄,表情总是一副上有老下有小、心事重重的模样,说话风格像被叔本华的悲观主义腌入味了,负能量超重,说话噎人让人无法反驳。
非常不好相处。
我默默在心里下了这个结论,没再问他什么,和许嘉树说话老被他噎,我终于受不了了。
他带我去了住院部,在一间病房面前不打声招呼突然停下,结果我来不及收脚踩了下他的脚后跟。
踩的还挺狠,鞋子都变形了。
“对不起。”我秒道歉,心虚的我偏头不看他,“我不是故意踩你的,你心情都跌到谷底了,我再怎么没眼力见也不在这种时候故意惹你……”
他呢,看向我的眼神则是像要杀了我一样。
“你废话太多了,好吵。”
“……!”
可昨晚我和他说的话多好几倍呢。
因为提到自己爱好和喜欢的东西,人的分享欲和表达欲都是控制不住的。
昨天晚上我从打字到发语音都觉得不过瘾了,语音电话打到视频通话,总共三个多小时。
我几乎没停过,因为他的反应也不像不感兴趣的样子。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会很认真的回应我,即使话不多。
虽然现在想想有点羞耻,但更多的是有一点点伤心,我问他:“你讨厌话多的人吗?”
许嘉树的眉头皱了一下,他说:“就是很吵。”
我当即感觉晴天霹雳。
昨夜美好的回忆,忽然间就变成了无数回音的“我很吵”,说实话真的很难过,于是为了表达我伤心难过又夹杂生气的心情,我冲他吼了。
“你居然嫌我吵,我再也不给你看哎哟喂了!”
许嘉树特别喜欢哎呦喂是我唯一确定的事情,今早我说我在遛狗他非要我开视频想看呢。
我气得肝疼,他却又笑了。
他今天的笑统统都带着嘲讽和不屑。
除了这次,终于有点昨天那位少年的影子了。
再后来右侧的开门声打断了我们,里面的人探出半个身子,校服和许嘉树的一样。
“不是你搁门口墨迹啥呢?说多少遍了快点,我跟我对象晚上还得看电影呢,你倒好,还聊上了。”
他抽了口电子烟,打量着我,抬下巴问我是谁。
我正纠结我们说成什么关系比较对,许嘉树就将冷漠贯彻到底,说:“没谁,你忙你先走。”
“没谁???”
我死盯着许嘉树,我不服。
许嘉树的同学习以为常地哦了声,脱下校服外套扔许嘉树怀里,露出美式风格的黑色背心,把头发抓成大背头,非常潇洒地抽着烟走了。
看着就很像叛逆期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小团伙。
进到病房后,许嘉树就很嫌弃地把校服扔在角落的地毯上,我紧随其后。
接着我就看到病床上坐着一位正在打游戏的少女,脑海中顿时涌现今早听来的风声。
她是许嘉树伯伯家的妹妹,许千惠。
她为什么住院我不好奇,我更想知道外界那些传闻究竟怎么来的。
毕竟谣言再离谱,也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谁知当事人之一偏偏是许嘉树的妹妹。
不过很快,不用问也明白了。
许嘉树箭步上前,强行夺走游戏机接着扔给了我,开口就是很冲的一句:“怎么不继续演了?”
许千惠则不是那类示弱的性格,只见她瞪了一眼许嘉树,下一秒就直接扑过去要抢回游戏机,抢不过就动手,几个重拳砸在许嘉树身上。
许嘉树眉头紧皱了下,明显是吃痛的。
眼看小姑娘用拳头打都不尽兴打算四肢并用动上脚,我有些看不下去了,情急之下去拉架。
结果……那位看似暴走的姑娘凌乱的长发下面,是一张红彤彤又非常委屈的哭脸,哽咽的声音说道:“我不就是想证明给你们看看,他对我是不是认真的么,他就是真以为我怀孕了,才跟你吵着要对我负责的,那不然呢?你想让他说什么……”
还以为眼泪会换来休战,许嘉树却反而像是被点燃了一样,表情异常难看,冷声说:“这种违背道德的丑事,我挂嘴边都嫌恶心。”
“那你就不能不管吗!”许千惠的情绪逐渐崩溃,“我赶了你多少次了,你就不能滚远点!”
我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想说点什么,但不知道自己该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
僵持不下的时候,许千惠的父母来了。
好歹有陌生人在场,她的父母虽然脸色不好,但起码的礼貌还是能勉强维持,好言相劝让我们闲杂人等退出去,他们的家事自行解决。
我巴不得赶紧走,上前拉住许嘉树的袖子扯了两下。
谁知这家伙倔得很,张口就让我的心提到嗓子眼。
“这丫头的男朋友是我先领来的,也是我揍的,既然从头到尾我都参与进去了,我会负责到底。”
对此,许千惠的父亲冷哼道:“不用你负责,那种不配为人教师的人就该打。”
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直接握住他的手臂,想强行拉走,对方却立在原地,暗暗和我往反方向使劲。
“许嘉树,走啊。”
“……”
我不明白,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为什么这么坚持要留下,无名火顿时烧得我头脑发热。
“最后问你一遍,你走不走?”
得到的依然是沉默,和不作为。
“不走是吧。”我松开他的手,“那我扛着你走。”
说完,我就不等他反应迅速将人扛起来就往外跑,许嘉树当时对我拳打脚踢要下来。
我算是占了体型优势,就算开门的时候他挣扎成功,从我身上下来了,我还是借力使力用身体挡住他,生拉硬拽带他出去摁在探视椅上。
“好了好了,医院走廊就别弄出太大动静了,许嘉树你闹够了没有?遇到点事就知道动手动脚的,你讲点道理行吗?”我恼怒地用力箍紧他。
结果许嘉树就跟疯了一样,好像把所有怒火和不满通通发泄到我身上了似的骂我:“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警告你,你他妈别在这时候多管闲事!”
我皱着眉头看他,停顿了片刻梳理一下,反来质问他:“难道你就跟这件事有很深的关系吗?”
“你什么意思?”
许嘉树听了我的话更上头了,一字一句都是重音,“我刚才说了,是我把陈冠宇介绍给许千惠认识的,如果不是我跟陈冠宇走得近,他们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再加上最先发现这件事并且出手的人也是我,怎么就跟我关系不深了!”
“你又急什么?”
我说:“你是参与了一部分没错,可是你已经做的够多了啊,剩下的应该让他们自己解决不是吗?”
“……”许嘉树愣了一下,像半梦半醒的醉汉被泼了盆冷水浇醒了似的,突然卸下身上的刺毛。
渐渐地,我感受到了他的软化,慢慢也松开手,坐在他身边松了口气,我撸起袖管查看,胳膊上密密麻麻的红抓痕看得我暗自发愁。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许嘉树喃喃着捂脸。
“怎么都变成你的错了。”我向来就事论事,搞清楚大概后,我也觉得情有可原,便安慰他:“你只是一个局外人而已,只是无意中参与进去的,谁都没法阻止后面会发生什么,你就不要因为这个自责了。”
“我知道。”
“嗯,你能想通就好了。”
我们两个人安静的坐了一会儿,许嘉树忽然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整理仪容仪表。
他站起来说:“走吧,看你小舅去。”
我一愣,惊讶道:“我小舅?”
许嘉树点头,“你不是陈冠宇最心疼的侄子吗?”
我语塞片刻,心情很复杂,“原来你知道的啊。”
许嘉树理所当然道:“不然我为什么把你带到医院来,故意让你看笑话么,我还没那么恶趣味。”
走廊有点窄,来往的人也不少,我便跟在他身后,问他:“你和我小舅,是很好的朋友吗?”
许嘉树先是沉默,而后说:“算是吧。”
我又问:“那我怎么没听他提起过你啊?”
“……”
“你干嘛又不说话?”
许嘉树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正对着我,满脸不爽地说:“没人教过你,不回等于无可奉告吗。”
明明比我矮那么一点,气场就是很有压迫感,见识过他什么脾气的我说什么也不跟他对着干,而且我也摸清了,他属于那种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好吧,抱歉,我不问了,你别生气。”
果不其然,许嘉树顿时转回去,“没生你的气。”
走了没一会儿,他又没忍住回头说了我一句:“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么爱管闲事的人。”
我坦然说:“你打的是我小舅,我当然得管。”
我说的完全没错,但许嘉树总能找到怼我的点,他调侃说:“怎么个管法,开导施暴者吗?”
“……”
我无言以对,没好气道:“你说话真的太噎人了,小心换个脾气差点的壮汉一气之下也把你打进医院。”
两个病房挨得不远,没说多少话就到了,到门口的时候,我看到许嘉树从兜里取出一个套着粉色小猫手机壳的手机,巧的是刚拿出来就有人打电话。
只是手机被静音了没有振铃,我这个角度稍微低点视线就能看见,页面上方的联系人备注“老师”。
许嘉树的手指轻轻一滑,接通了电话。
那头是我小舅的声音。
他温声细语地唤着这个手机的主人:“小惠。”
“你终于接电话了,你的身体怎么样?”
那种专对于爱人的轻柔的嗓音着实甜腻,听得我不禁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你哥,还有你父母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告诉我你在哪个房间,我去找你。”
我看不清许嘉树的表情,大抵是僵硬的,也有可能在咬牙切齿地无声骂脏话吧。
通话还在进行中,由于没有听到回应,陈冠宇疑惑不安地再次轻唤爱人的名字。
就在这时,许嘉树打开病房的门,他们二人眼神相撞的瞬间仿佛点燃了什么,对视一秒又默契移开。
许嘉树笑了两声,有点自嘲的味道,说:“我知道你看到我很失望,但也不用表现得那么明显吧。”
为了化解僵硬的气氛,我越过许嘉树走到小舅身边,对他嘘寒问暖,小舅就顺其自然把我当救命稻草一样强颜欢笑着回我的话。
但是注意力都分散到余光中的许嘉树了。
我打量了小舅上下,加上刚才也问了他本人的情况,他压根没有传闻中伤得那么夸张,无非是一些擦伤,除了脚扭伤了,有段时间需要拄拐走路。
要说最严重的,其实是嘴上的伤,下嘴唇靠近嘴角的地方裂了很深一道口子,结痂都是黑的。
脸上是被打的没错,嘴唇是怎么伤的呢?
地上那些血又是哪来的?
……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许嘉树咬的。
至于血渍,是许嘉树自己砸地面砸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