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具体什么效果还要等到晚上。
尤浅聚精会神地盯了一会,除了被风吹的左右摇摆的树枝和道路外,他什么也没看见。
他遗憾地将恶意一点一点收回,垂着眼睛,无趣地掂了掂脚,太阳沿着轨迹缓缓西沉,敲钟人适时的在群里报上精准无误的时间。
敲钟人:现在是瑞华市时间下午两点二十五。
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快到了。
尤浅懒得走回去、再走回来,他干脆利落的重新坐到水池边上,波光粼粼的液体在阳光下更为剔透。
这个水池里一定很凉爽,这个念头毫无理由地出现,并霸道地占满他的思绪。
他没有驱逐这个突兀的念头,而是翘着腿,双手放在身侧,摇摇欲坠地坐在边缘。
他的重心挪动,自然地向后倒去,在落水的那一霎那,水花被砸的高高溅起,水流在瞬间侵入他的耳朵与鼻腔。
可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呛到水,也不在乎衣服湿透黏在身上的感觉好不好受,他只是没有征兆地笑起来。
“哎哈哈哈,果然很凉快啊!”
“所以,这就是你浑身上下湿哒哒,狼狈的和落汤鸡一样的原因吗?”祝臬指着尤浅滴滴答答、不断滴水的衣角,发出无情嘲笑。
得亏没有护士注意到,不然尤浅又要被放倒,说不定还要被关小黑屋了。
尤浅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等到活动时间结束,他才被太阳晒干,身上的衣服变成皱巴巴的样子。
太阳被云朵吞没,粉紫色的晚霞被随意涂抹在上空,稀稀拉拉的病人在护士的夹道护送下吃饭,又在护士的夹道护送下返回病房。
除了夜晚,病人似乎完全暴露在各种各样的监视目光下,尤浅躺在床上抱着枕头,自从进屋,他的眼神就没离开过祝臬。
“喂?”祝臬抗议,他已经被盯了两个小时了,那直勾勾的眼神,看的他浑身冒冷气,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尤浅眼珠子动也不动的,“嗯?”他漫不经心地回应。
祝臬作怪似地蹙起整张脸,英俊的面孔被挤成一团:“我可一点都不喜欢男人,你再怎么看着我也没戏,快滚快滚。”
“哦……”尤浅从善如流地收敛目光,但很快他便又透过自己一缕一缕挂在眼眉处的头发,从缝隙里将视线黏在祝臬身上:“但是我真的很好奇嘛~”
闻言,祝臬心里泛起的冷意更凉了些。
他看着居心不良的尤浅,一双狭长而薄情的双眼半眯:“我想小黑屋应该会开心地欢迎我拎包入住?”
尽管他不知道尤浅想看什么乐子,但这个乐子肯定和他息息相关,于是他直击要害,用自己来威胁尤浅。
不是很好奇吗?等他去了小黑屋,再好奇也没用了。
一听祝臬打算“鱼死网破”,尤浅果断的:“好,我闭眼。”
他装模作样地伸手捂住双眼,正巧熄灯时间也到了,走廊里准时准点地响起声声尖锐的鬼哭狼嚎。
黑暗里,尤浅再度偷偷睁眼,这么黑,悄悄看两眼也没问题吧?
他盯着祝臬的后背,美滋滋的等着那个时刻来临。
“你,在看什么呢?”黑暗里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
尤浅震惊:“哇,在黑暗里你也能看的见?”
祝臬被这句话噎住,他本来只是试探一下,炸一炸尤浅,结果一炸一个准,尤浅这个混蛋还真是固执啊!?
祝臬被气笑了。
“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睛剖了!”他气急败坏,原地发疯,愤怒地拍了拍被子,颇有些歇斯底里的嘶吼道。
他愤怒地喘着气,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只觉得从心口冒出一团火,顺着血液烧的他四肢发烫。
自从熄灯,就一直有一道空灵缥缈的声音在耳边絮絮叨叨,它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但就像无处不在的苍蝇,烦的祝臬忍不住地皱眉。
是昨天没去的前院的原因吗?祝臬攥紧拳头,在心情不稳定时,他下意识忽略自身的异样。
他看不见自己的脸,也不知道自己的脸上顺着毛孔冒出来一些绿色的小芽。
可尤浅看的真真切切,一层绿色的“细毛”密密麻麻的覆盖在整张脸上,将五官轮廓全部掩盖,就连睫毛里都挤出来几根。
哇哦!看起来好可口!!
这就是没吃药的后果吗?异端的力量因为沙鲁洼的吸收变得薄弱,又没有在下午吃药时得到补充,于是迫不及待的要把圈养的种子吃掉了吗?
“咕咚……”一道吞咽口水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明显。
听得清清楚楚的祝捏阖眸,皮笑肉不笑地抵着后槽牙:“你在咽什么口水!?”
他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步步紧逼到尤浅面前,顶着一脑袋的绿芽,眸子里都散发着绿光。
“我问你——你在咽那门子口水呢!?”他脸部狰狞,但克制着音量咆哮。
整个人都变得神经质起来,一点也没有在吃饭与平常的从容优雅。
尤浅讪笑,这不是看见好吃的没忍住嘛……
“没……没,那个啥,你是不是该出门了?”尤浅眼看祝臬不依不饶的就要上床,连忙提醒他。
“出门?”祝臬先是疑惑地上扬声调,眼神变得恍惚起来,对啊,他该出门了。
等等,他为什么一定要出门?
陷入混乱的祝臬只觉得大脑被劈成两半,一半在问他:你为什么每天雷打不动的出门,昨天没出门不也没事吗?
一半在诱惑他:你忘了神灵的能力了吗?多么神奇,值得人向往与尊崇的力量啊!你为什么不出门加入庆典呢?
祝臬僵硬地停在原地,身子转向门口,可脚步却没有踏出去。
等一下!他到底为什么会信仰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神啊?
祝臬在夜晚地冲击下,终于想起来这个一直被遗忘的问题,他疑惑极了。
尤浅看他走一步,退半步,走两步,退三步,走了半天也没摸到门把手,心里只觉得这块散发着美味香味的小点心在勾引自己。
他又咽了两口在口腔分泌的唾液,在内心疯狂的提醒自己,这是人类这是人类这是人类,不能吃不能吃不能吃!
绝对不能吃!尤浅艰难的把眼神拉回来。
他沮丧地垂下脑袋,戳了戳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沙鲁洼,与它精神交流,‘这个人类体内的力量你吸收了多少?是不是又没认真干活?’
沙鲁洼只觉得自己的主人莫名其妙,它舞动着黑色触须,弯出一个叹号。
‘吸收了一半多,不过他太弱了,明天再来一次就没问题了!’
尤浅环臂抱着双腿,整个人缩在一起,缩成一小团的坐在床上,脑袋靠在膝盖上,用下巴轻轻的蹭了蹭。
“祝臬,我带你去看热闹吧。”
反正这个样子……尤浅抬头看了看被绿色遮住的脸,很确信的想到,肯定没人能认出他是哪个病人。
祝臬脑子里的声音还在争吵不休,谁也说不过谁,如果它们有实体,估计早就在脑子里真刀实枪的干起来了。
一点也不顾祝臬的死活。
但最终,看热闹的心思占据高地,以一敌二。
“走!”
……
这家精神病院的制度与别处不太一样,这是一家封闭式的疗养院,就连医生都不会下班回家,而是在专门的住宿楼里居住。
相对应的,护士与医生的工资高到离谱。
但服务质量嘛,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总之,当尤浅带着僵硬走路的祝臬一路顺畅地溜进医生宿舍楼时,好戏还没开始。
他们正好能找个利于躲藏、不挡视野的地方,静静地等待。
于是尤浅和祝臬不约而同地看向走廊上方的通风管道,颇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过了大概十分钟,祝臬聚精会神地动了动脚,该死的蚊子追着他咬,但是为了看热闹,他忍!
这点倒是和尤浅一致,都喜欢看别人的乐子,却不希望自己成为乐子。
“滋滋——”一扇门被推开。
祝臬眼神一亮,绿乎乎的脑袋顶着尤浅,用气音道:“看看看,有人要出来了。”
两名肌肉线条流畅,身形并不羸弱,但也不是很壮硕的青年勉强的肩并肩、头挨头地靠在一起。
通风道的空间狭小,只要有人一动,另外一个人就会被挤到。
他们扒着缝隙,一眼也不错地紧盯刚才传出动静的方向。
一只脚尖率先映入眼帘。
脚尖点地,脚后跟也跟着落下,明明是顺畅的走路姿势,但这个人却做的很僵硬,提线木偶一样,仿佛往外走不是他的本意,而是被控制的。
镜头从下往上,先是一双被黄色小海绵睡裤裹住的双腿被镜头捕捉,再是凌乱松垮的上衣,最后他整个人都出现在祝臬与尤浅的视线里。
医生常年保持的温润假笑消失不见,他半睁着眼,脸上暗暗藏着些惊恐。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在走廊里行走,沿途吵醒了睡不安稳的护士。
王护士是位良心尚未泯灭的好护士,自从她对尤浅开始上心,通过反思,对于其它病人的耐心也在逐步增长,所以现在的夜晚,她完全睡不踏实了。
她就怕临时接到通知,说有病人闯祸,要把病人关小黑屋,于是她在梦里想的都是怎么道歉、劝护士不要把病人关小黑屋的事情。
这也导致,她的睡眠比较浅,容易被外界的声音吵醒。
外面咚、咚、咚的脚步声沉重,时近时远,还有些错乱,王护士睡眼惺忪地推开门,就见到一个背影在前方徘徊。
“您好?您失眠了吗?”王护士贴心地放低声音,询问道。
但那个人并没有回话。
在高处的尤浅和祝臬却清晰看见,医生脸上一闪而过的挣扎。
看来药效确实是不怎么够,医生没有被完全蛊惑呢!
苍白的灯一闪一闪,穿着睡衣的背影走路姿势很奇怪,给王护士一种非人类的感觉,夜里的一缕凉风拂过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带起一串颤粟。
王护士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夜幕深深,走廊里除了她自己和那道越走越远的人影外,空无一人。
窗外吱吱叫个不停的昆虫声音愈发凄凉单调。
这个氛围……王护士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又道:“您,您好?”
突然,医生转头。
“您您您,您,不好……?”王护士的眼瞳缩小,声音骤然变调,慌乱中就要往房间里退,“打,打,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