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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生死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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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的气氛从谈完郑太师之后就变得有些尴尬,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林行简歪在座位上补觉,原溯直直坐在角落,少见地发呆。

三小时后,飞渡山。

流云道士所在的流云观,就坐落在飞渡山的半山腰。

飞渡山近城郊,其间原本不乏山民住户,百人规模的村落就有四座。

其中一座,小馍馍村,地处半山腰,和流云观毗邻,最近处仅隔一条窄窄的沟渠。

但自三几年起了战乱,时局动荡,民不聊生。

飞渡山一片,先有山匪作乱,再有军队打着清剿匪患的旗号搜刮,后来又赶上天灾,大半年阴雨漫灌,霉掉粮仓。再后来,日本兵入沪,路过这里,蝗虫一般过境——

短短两三载春秋,飞渡山中的人口死的死,逃的逃,居然就空了。

只留下一座道观。

但流云观,乍一看上去,并没有几年里数次遭劫的痕迹,一点也不像多灾多难的飞渡山唯一残存至今的遗迹,反而高门阔户,红砖绿瓦,一副香火颇盛的样子。

要仔细看,才能看出些被无序毁坏的残梁断壁,野火焚烧留下的黑印,沉默昭示着此地曾经受的苦难,但其中大部分,也都被新近的修缮痕迹给精心掩盖了。

这倒不是什么宗教神迹。

流云观能存活至今,还能活得不错,主要靠流云道士本人。

流云道士年逾五十,个子小,胡子长,道帽遮住大半额头,身上灰衣灰裤灰袜,脚蹬一双颇有年头还时常沾土的黑色道鞋。

模样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寒碜,却在上海达官贵人的圈子里,一顶一的有名声。

只不过这名声,不那么良善——

倘若是穷苦人家想求福泽庇佑,求生在乱世的儿女不至饿死,那必是连流云观的门槛也迈不过去的。

但若是有钱人家的少爷玩死了姑娘怕遭冤魂索命,或是富家老爷想娶小妾需要找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又或者,像薛泽那样,杀了人,虚了心,半夜见了鬼……

那找流云道士准没错。

流云道士嘴严,活儿好,明码标价,常年混迹于郑太师、郝精之流的圈子里。

说好听点,是靠一己之力保住了流云观的体面,说白了,那身灰扑扑的道袍下面,早已经蛇鼠盘踞利欲熏心。

说起来流云道士,林行简和原溯在这个时代里的身份,倒是都跟他有“不解之缘”。

来之前,原溯从郝精家的下人嘴里听说,郝精当时纳他这个男妾,为了平息流言,就是找流云道士算出来了个“阳阳相旺”的命格,说郝精是火命,拒阴厌水,要往火里添火才烧得更旺。

这当然是胡扯,只不过避□□言太多影响郝精的仕途。

毕竟原溯进门之后,也没见郝精少往前几房又阴又水的女妾那里去。

林行简也差不多,昨天晚上从郑太师的醉话里听来的:

说林行简原本是留英的高材生,有一次回国探亲,从龙磡码头下船——

被一路巨浪颠簸折磨得形销骨立的清雅身体,裹一袭月白西装,拎着皮箱从扶梯走下来,只几分钟,就惨遭郑太师注目倾心。

“你一开始,梗着脖子不从,人都要病死了,嘴硬是不肯松,可费了我不少的劲。你看看,我这手上还有你当时抓出来的血道子呢。”

前一天夜里,郑太师如此回味起来,半玩笑半愠怒地说着当时情形,

“想那时候,你不从,你爹也不同意,任我送去几车洋枪洋药,他都不肯把你这个儿子卖来给我。直到流云道士算出那一卦,说你是女人心错投男儿身,灵肉相斥,是大祸患,强留下去是要毁了林家祖业的,才动摇了他的心思。你那会儿倒没被吓昏了头,还差一点说服你爹不信那卦象,”

郑太师说着,袖口里一只枯柴似的手掐住林行简的脖子,以一种得胜者的姿态,扳过林行简的下巴赏玩,皱皮无牙的凸嘴嘬住水烟嘴,呷一口水烟,喷出几个烟圈。

明明是半眯着的一双醉眼,却透出股明晃晃的得意,

“可惜啊,你如何也想不到,我早差人在你房里藏了胭脂水粉,塞胸脯的乳垫,还有好几条女人自..渎的玉势,在你兴办谢师宴的那个喜庆日子,让下人当着你父亲母亲、远近亲戚,和那个什么洋人老师的面儿翻出来……那场面,那阵仗,你竟以为你父亲还会护着你?他不承认那卦象,就得承认他们林家出了个不阴不阳的男娼!啧,我真想再看一遍你那时候的反应,跟炸毛的野猫似的,又气又急,鼻唇流血,眼珠子都是通红的,可比现在喜庆多了!没出半天,你父亲就把你抹得花红柳绿,急慌慌送来雌伏于我,从此按着那一卦的化解之法——披脂香,着钗裙,被身边所有人,都当成女人看待。”

“……”

此等过往,虽不是亲历,只是听一听,也足够恶寒。

林行简没上过表演课,平时搞外勤也不常做伪装,昨天是把在格斗场上忍刀子的耐力拿出来,堪堪忍住没把把郑太师大卸八块。

再细细切做臊子。

再冲进下水道。

再……

算了。

有这样的前缘,流云道士闻声匆匆前来迎接的时候,三个人的脸色都不漂亮。

流云冲着原溯和林行简身后左看右看,终于确认无论是郝精还是郑太师都未亲临,面上露出一点轻微的不悦,但还是拘了个礼,一挥浮尘,侧身,道,

“请。”

流云观会客厅的内室,呈长方形,面积很小,一边是三面的沙发围一张木头茶几,做谈话用,另一边是一张八仙桌,摆六把椅子,做酒饭用。

挤挤挨挨,没有多余置物。

内饰规整,全然不显奢华,不知道是不是勤于洒扫,居然显出一股简洁的清丽。

这跟流云道士的名声当然不符,也不知道他是实在聪明,懂得财不外露,还是实在贪心,把敛来的财都私吞了,一分也舍不

得再往道观里花。

流云请原溯和林行简在沙发坐下,煮一壶自采自烹的龙井茶端上桌。

原溯言简意赅,说是来请平安符,没等流云多问,林行简缩在原溯身边,抓着原溯一条胳膊,装作吓得不轻的样子,把昨晚的事和盘托出。

添油加醋当然是少不了的,林行简忍着恶心跟流云哼唧,

“道长,我看薛泽吓得站都站不起来了,那鬼不会是真的吧?它……它晚上不会来找我吧?道长……”

流云脸上的表情,恭敬中带一丝不屑,颇为敷衍地回应,

“不会,用了我的符就不会。”

说完起身,要去准备制符的工具,对于林行简生动描述的那只稻草鬼,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这当然不对劲。

即便是道长,在如今怪力乱神已经不那么流行的年代,听到“稻草鬼“这种消息,惊讶一下总该有的,再不济,回一句“你多半是看错了”。

何至于这么平静。

瞧不起“林小姐”和“三姨太”的身份,懒得解释,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必定是知道更多内情。

“我觉得,他见过那只稻草鬼。”林行简说着凑原溯更近一点,嘴唇几乎贴上对方耳畔。

离得太近,原溯垂眼去看,只能看见林行简锋利流畅的眉骨和饱满润泽的嘴唇,无端看出一股极艳的漂亮。

带着茶叶苦香的温热气息扑进颈窝,他莫名对林行简接下来要说的话生出期待——

“原溯,我们去挖坟吧。”

原溯:“……”

“只是大白天的,难免有零星山民,而且司机一直守在外面,挖坟……有点困难。”

“我们留宿一晚,夜里去。”

五分钟后,流云拿着需要的东西进门——

搭了白色毛皮绒罩单的红木沙发上,林行简正以一种相当有伤风化的姿势在原溯怀里趴着。

原溯一只手搭在林行简后颈,抬头说话时,仍不轻不重地摩挲,

“道长。林小姐近日劳心焦思,身体不适,我们留宿一晚,麻烦您安排。“

流云没眼看,视线挪到旁侧。沙发上两位客的肢体语言再露骨不过,写作“劳心焦思”,读作“倒凤颠鸾”。

也对。再清白干净的人,被郑太师郝精之流收入囊中,折辱浸淫这么些年,清白干净肯定是没了,礼义廉耻更是难堪消磨,私生活不堪入目一点,没什么可指摘的。

流云道士甩甩衣袖,

“稍候片刻,自有道童带二位入室休憩。”

流云观依山而建,半山腰处立一幢木质牌楼,挂匾额,刷红漆,即是观门。

流云接待两人的会客厅,就在观门之后的方寸空地上。

如若想在观里过夜,则须从观门沿山道往上,盘旋七八里山路,才能到达另一片略大的宽整平地。

北边立正殿,供奉祖师雕像。

南边又分为东西两排,做主人和客人的寝居,连同西北坡地上的厨房、水井、车马棚自成一体,日常起坐,不会叨扰祖师爷清净。

山路并不规整,有几处甚至相当陡险,就算熟门熟路,也得走上一个小时。

不过反正郑太师之流每次造访,总有劳苦人卖力气抬轿上山,无所谓山路是否陡险,流云也就没有在修砌山道上浪费银钱。

故而当他看见“林小姐”和“原姨太”——合该娇生惯养寸步难行的两位——在山道上行动自如时,诧异之余,心头莫名涌起一阵烦躁。

如果小姐太太只是小姐太太,打着请平安符的旗号在他道观里厮混,那无论混得多么肮脏不堪,流云其实都无所谓,反正他这流云观早也不是什么干净地方。

可万一……他刚晓得了薛泽昨天去找了郑太师和郝精,疯言疯语间吐露出什么“稻草鬼索命”的谣言,万一……这两个是为了这个而来——

那可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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