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闫诺一直在家,她索性又跟语言学校请了年假,加在一块儿算起来能在家呆2周的时间。
她除了想要陪着妈妈外,不想让妈妈一个人面对这一切,那么孤立无援,胆战心惊,不想在妈妈需要她的时候不在身边,闫诺的心里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在爸爸回来前的每天晚上,妈妈都要多开一次门,装作是爸爸下班回家给他开门的样子,这个善良的女人,始终要给自己的丈夫留一份体面,不想让邻居察觉到一丝异常。
但在闫诺眼里她却觉得自己的父亲不配这样的体面…
过了几天,刚好是一周的时间,闫诺刚在家上完一节线上网课,手机便响了起来,是陌生的号码。
“喂?”
“喂,小诺,爸现在在出租车上,我身上没有钱,手机还在派出所里,你能不能用手机给司机师傅转个车费钱?”熟悉的声音,是闫诺的爸爸,从拘留所里出来后在车上,用司机的手机给她打的电话。
“行,我知道了,微信号就是手机号码吗?”
“对对…”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应该是外放的,她清楚地听到了司机师傅的声音。
闫诺加了司机师傅的微信,把车钱转给了他。闫诺爸爸的随身物品都留在了派出所里,拘留所在比较偏的地方,从那儿出来后他身上应该什么也没有,遇到了好心的司机,愿意让一个刚从拘留所出来的男人,先上车再给钱。
闫诺的心情有些波动,爸爸应该并不知道她回家了,他以为闫诺只是从妈妈口中知道了这件事情而已,在他的脑回路里,好像从来不会考虑自己的所作所为,给家人带来的影响。
但无论如何,女儿是他想到联系的第一个人,是他在心里脑海里记得手机号码的人。
这样的记忆在他的年龄与现代科技逐渐的拉开中,让闫诺的心里莫名地少了一份气恼和埋怨,多了一丝温度。
爸爸回家后,明显可以看出来头发的变长,还有胡子的拉碴。高瘦的个子像是被生活压弯了腰,说他可怜却也可恨,因为那一份份重担里,有拜他自己所赐…
“小诺?你怎么回来了?”
“我妈跟我说了你的事儿,我请假回来…陪陪我妈。”虽然她的语气是冷淡的,但听得出生气和埋怨,脸色也并不好。
但当看到父亲这狼狈的样子的时候,很多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她却说不出来了,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爸爸简单洗漱后,下楼去买菜,回家后做这做那的忙活了一下午,晚上骑着摩托车把闫诺的妈妈接了回来。
他去车棚的时候还被问到:“听你媳妇儿说你脚扭了?好几天都没看到你了。现在好了,能骑车了?”
“嗯嗯,强不少,现在能骑车了…”他温和地笑着,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很和气的样子,只不过别人不知道,他把阴霾都留给了家人,最亲近的人。
把妈妈接回家后,一家三口在饭桌前吃着饭,谁都没有说话,这在闫诺家很寻常,很少有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是爸爸在饭桌前数落着妈妈哪儿做得不对不好。
菜做得不好吃、家里哪块儿没有收拾到…就像批斗会一样,硬要没事找事,做得好的永远看不到,不懂表扬,总是挑着在他眼里别人的毛病,让全家人连饭都吃不好,更别提交流感情了。
只不过现在他知道自己理亏,一切都尽可能地表现,什么活儿都抢着干,所以根据闫诺以往的经验,近几天,爸爸应该不会再找茬儿,即使找了茬,也是软绵绵地嘟囔几句,不敢太造次。
饭后妈妈憋了几天的气终于倾泻而出,“我告诉你,你要再作死,没有人管你,你别祸祸这帮人…”
“我都知道错了,还老说我干什么!谁都来说我两句,我想进拘留所啊?不是没交到好人吗?我家里家外忙活了一下午,你们一个个的好脸色都没有…我好死了,我告诉你们,我这次检查出病了,但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们…我死了就不拖累你们了…”
夜晚的宁静好像让整栋楼都能听见闫诺一家的争吵…
父亲前半段的话只会让她和妈妈更加生气,难道做错了事情知道错了就可以吗?这个过程中家人操的心还有奔波,难道就活该被牵连吗?
闫诺觉得爸爸自始自终每次做错事情,从来不会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好像总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他,但他有没有想过,自己做的事情对不对得起自己的妻女?
做错了事情对自己打不得,说不得,对别人即使没做错事情却是大写的双标,肆意辱骂…
但这些情绪却因为他后半段的话被搁置了,让她和妈妈本来放下的心再次又悬了起来…
“你体检查出什么病了?”闫诺再生气第一反应却也是关切地询问。
但这个瘦得脊椎很明显的男人,侧躺着背对着自己的妻女,抽泣着:“我到死也不会告诉你们,我得了什么病…”,这好像是对他的惩罚,也是他自己忍了好几天的委屈。
不管怎么样,这个人毕竟是自己的父亲,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一哭,闫诺的眼泪瞬间也掉落了下来。此前的抱怨与气恼好像已经不重要了,眼下的担心和害怕才是实实在在的。
她用手拍着他的后背,轻轻安抚着抽泣哽咽的父亲,“有病咱就治,家里有积蓄,我也有积蓄,你害怕什么?到底查出来什么毛病了?爸,你先告诉我和我妈,行不行?”
“没有事儿,小诺,你不用管。”爸爸的情绪多少镇定了下来。
但是无论妈妈和她怎么问,爸爸对自己的病情都避而不谈,她们只能干着急。闫诺只觉得接下来的几天自己的心里像压着一个大石头一样,做什么都不能专注。
她害怕提前遇见悲伤,更害怕提前遇见离别,她对这个家即将要承受的,充满了迷惘和忧虑,闫诺的妈妈也是一样的心情。
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了,妈妈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闫诺的姑姑和老叔,想着一起劝劝他,让他松口,至少得知道是什么病,才能采取下一步。
最后在全家人的软磨硬泡和苦口婆心下终于知道了,是心脏的问题,怀疑是心梗,但还没有确诊。
体检的时候医生怀疑是心梗,想让闫诺的爸爸做进一步的检查,但费用却不低,派出所这边请示上级后,最后没有同意给他做,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闫诺的妈妈:“咱们自己花钱去医院看,该做的检查都做,让医生好好看看,现在不还没确诊吗?不只是怀疑是心梗吗?”
虽然闫诺的爸爸没有明显的心梗症状,但是靠体力活儿谋生的人,日积月累,身体各处的疼痛和磨损,也不能排除是不是心梗的症状。
闫诺知道后只觉得脑袋懵得一下,好像在她的人生中才开始有了对病痛甚至死亡的害怕。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脑袋里快速闪过的是跟治疗、手术、费用、时间…有关的关键词。
她一直“讨厌”的父亲,当想到有一天可能会因为心梗离开她的时候,她变得忧心忡忡,眼泪忍不住地往下落。
闫诺的爸爸:“等厂子放假的时候再去检查吧,别耽误工…”,除了这个原因以外,可能对于结果的害怕也是不想面对的借口。
妈妈:“耽误就耽误,能怎么了?之前那么多天假都请了,也不差这一天,命重要还是工作重要?!”
自打知道这件事情后,闫诺家这几天可谓是阴云密布,所有的人都被笼罩在了这种未知的恐惧中,爸爸虽然一开始嘴上说着不想去医院、等放假再去医院这样的话,但是每天下班回家,他都会用手机看各种跟心梗有关的视频。
这种自己胡思乱想,却不去医院彻底做个检查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抻的时间越长,对家人还有他自己无疑越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后来在家人强烈的劝说下,他终于同意后天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这几天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闫诺都休息得不太好,心事重重的样子,在给学生上线上课的时候,她只能强颜欢笑,那种滋味真的不如放声大哭来得痛快。
她不明白想要好好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不好的事情还要一件件地接踵而至?就好像要击垮这个家一样。
……
回家的前一天晚上,当时闫诺转过身像逃跑一般,允晔逸并没有追上去,因为5年的时间,让他太了解这个女孩儿了。
她的顾虑、自尊心、固有形成的对负面情绪的消化方式和需要的时间…这些都让他的脚步不能向前。
万幸,存在于他们之间独有的同时感受能力,让他知道发生的一切,和她正在经历的一切。
这几天他并没有过多联系闫诺还有干涉闫诺家的事情,一共就联系了她两次。
一次是在爸爸松口告诉家人,体检被查出怀疑是心梗的那天,另一次就是在闫诺的爸爸同意去医院做检查的第二天晚上。
两个人这几天的时间点都是错开的,所以没办法在周围有人的情况下直接隔空对话,这对闫诺来说却也是个好的逃避机会。
“诺诺,你先别着急上火,只是怀疑并没有确诊,先劝叔叔尽快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即使真的确诊是心梗,后续无论是找医院医生还是其他事情,你也不用担心,都有我…”
“诺诺,明天你和阿姨带叔叔直接去医院就行,我已经约好了心内科的专家,先根据医生的建议做检查,如果…真的有问题,你带叔叔直接来U市,后续的事情我这边都会安排好…”
闫诺只觉得屏幕上的消息逐渐因含不住的眼泪模糊了起来,允晔逸为她和她的家人做的这一切,闫诺是真真切切地都看在了眼里。
因为自己的情绪化甚至连好好告别的勇气都没有,但他却能理解并包容她的一切。
闫诺的心里是感动的,允晔逸就好像是坚强的后盾一样,会在她需要的时候永远都在,但越是这样,她却越想把他推开,她怕自己会习惯这样的依赖,怕变成他闪耀人生里的累赘,更怕有一天会被他厌恶或者嫌弃。
原生家庭让对所有的事情都放大了清醒和悲观。
所以从允晔逸和她的关系进展到现在,她始终没有完全地打开自己,这点她知道,其实允晔逸也知道。
对闫诺来说,这是一场在一起的时候就想过会分手的恋爱,但是因为那个人是他,所以觉得值得且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