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王室衰微,本就弹压不住中州诸侯,眼下又是无故幽禁,占不住理,有大国来使当即闹起来,要问王室讨个说法,却不知怎么,又被安抚下来。
王宫里已住进了不少人,然而四下里仍是静悄悄的,静得教人浑身不适,心底发毛。
一时间,各国皆是风声鹤唳。
而与之同时,襄君与戚言却过得十分悠游,还有闲心在窗前对弈。
窗外正有一树桃花开得烂漫。
春日的风也和煦,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卷着些许桃粉花瓣,柔和地拂入黑子白棋之间。
戚言挟着一枚白子落入棋盘,恰好压住一瓣桃色。
春日斜照,光影交错。
襄君握棋的动作微微一顿,墨玉棋子相击,发出极清脆的响动。
他望向戚言,看到她的发间也落了两片桃瓣,顺着发丝晃动,时隐时现。
恍惚之间,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摘。
只是将要碰到时,他又恍然醒神,迎着戚言疑问的目光,讪讪地收回手,解释道:“戚相发间落了桃花。”
戚言了然,略思索一息,而后微微向前倾身,浅笑道:“不知究竟落在何处,可否劳烦国君受累,替我拂去?”
闵煜指尖微颤,受宠若惊到有些不可思议。
全然未曾想到她会是这等反应。
一颗心跳得又乱又急,正似他那纷繁情思,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恰是此时,微风又起,撩起几瓣桃红拂向她的面颊,发丝也在风中摇动。
美人桃花,两厢映衬,更显桃色艳丽,玉面胜雪,端得是春色醉人。
闵煜被眼前的景色惑了心神,不禁伸出手,不知是要替她拂去发间的落瓣,还是想去接住那几抹风中的淡粉。
正在此刻,门外传来轻微的喧闹。
两人俱不打算理会,只着意眼前纷飞的花瓣,与繁乱的思绪,放纵这一刻的情意。
奈何门外之人极不识趣,硬是敲响了宫室的殿门,终于还是引走了两人的注意。
再做充耳不闻未免有些过分了。
襄君遗憾地收回手,沉声问道:“门外何人?”
映在门上的一道影子,隔着门抬手行了一礼,是襄国的侍卫答:“有一宫人求见,却不说事由。”
窗前两人互视一眼。
闵煜道:“令她进来。”
侍从应喏,很快将殿门打开,将求见的宫人放入,又关上了殿门。
是位做宫人装扮的女子,款步而入。
沉重的殿门在身后关闭,发出沉闷一声。
她缓缓抬头,身上再不见宫人们收肩垂首的瑟缩。
天子丧期,宫人亦着丧服戴孝。
然而一袭素衣也难掩她的高华贵气,下颔微抬,便是贵胄天成。
闵煜见她似乎无意自报家门,尽管此人身份早已呼之欲出,不做他想,可他还是问:“何事求见?”
女子深吸一口气,道:“欲见戚上卿,有要事相谈。”
本也只打算见上卿,可谁知她竟与襄君同住,平白多见一人,只怕又生事端。
襄国的女相将手中一枚棋子掷回棋匣:“我就是戚言,阁下已见到了,有事便直说吧。”
那女子迟疑地看向闵煜,似是不愿有人旁听。
戚言:“倘若有什么话,是我主君听不得的,也不必单独说给我听了。”
来人后退半步,有些难以置信。
她分明已经看出自己的身份,为何依旧如此冷淡,稍有不顺意,便要将她拒之门外?
且这两人也被禁足宫中,亦是陷身于泥沼,对她所言之事,竟也毫不关心?
戚言等了一息,没有等来回应,于是点头道:“看来阁下无话要说了,请回吧,恕不远送。”
“慢!”她焦急喊道。
既然是来求见戚上卿,自然是有要事的。
她无法再拿乔,又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抬手深揖:“还请上卿出手,挽救王室于水火之中。”
戚言受了大礼,却不为所动:“阁下找错人了,我如今被困于一室,自顾不暇,恐怕爱莫能助。”
那女子抬眼望她,允诺道:“上卿若能解此危困,吾愿自王畿划出一地,封汝女君之位。”
一旁的襄君忽然笑了:“阁下竟是来挖我襄国的墙脚。”
“不敢,”她瞥向襄君,“如今先王新丧,幼主继位尚不可理事,晏赵渚卫四名辅政步步紧逼,吾虽与邵大人百般周旋,却也无济于事。已至万不得已,方敢借襄公能臣一用。”
戚言与襄君互视一眼,各自都深感稀奇。
听这话里的意思,今次邵奕所处的身份,竟是忠臣义士,而非乱臣贼子?
莫非这世上真有江水逆流,太阳也真能西升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