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晨等到傍晚,从夜晚等到黎明。
远处传来巨响,火光与呐喊声冲天,连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直到太阳第二次升起,他已等候了两天两夜,一声轰鸣过后,所有嘈杂的声音都逐渐清晰起来。
“城破了!”不知是谁在叫喊。
阿秋还没回来。
眼前却多了一队甲士。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逗留?”其中一名兵士握着剑,逼近些问道。
“卖菜。”
高大的男人抬起头,两日未进水米,让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卖菜?
几名兵士面面相觑,都觉得此人甚是怪异。
说话的士兵想了想,道:“襄军进城,肃清街道。虽有主帅令,不得行打砸劫掠与滥杀之事,但到底事涉兵戈,多有凶险,小兄弟赶紧收拾收拾,回去避避吧。”
他却摇摇头,道:“我无处去,我等人。”
等人?等什么人?
这男人着实怪异。
再看他虽坐在路旁,手脚都收着,几乎缩成一团,但也不难看出是个年富力强的壮士。
加之毕竟嶂山脚下,不乏异士。
万一兴起什么冲突,或暗中藏了些手段,也是个麻烦。
几名士兵互视几眼,心觉还是得想办法将他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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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兵伐谋,其下攻城。”
戚言骑了马,踏过嶂城大开的城门,与襄煜并驾行在道上。
“跟着世子的军队走,倒是常打攻城之战,好在世子用兵如神,还次次都攻克下来了。”
闵煜只笑了笑:“多数襄人思念故国,只是守城世族不愿归降,又龟缩不出,我也没有时间与兵力与他们围而不攻,只好勉为其难,行攻城下策了。好在靖国战乱,留守兵力薄弱,大多也只是世族死守阵地,攻城便也没那么难。”
戚言:“世族不愿归降,无非为了当初叛国一事,唯恐世子降罪。世子若愿从轻发落,想来也没有人愿意殊死顽抗。”
襄世子还未说话,打马跟在两人身后的华氏族长先冷哼一声:“一帮软骨头,打他们都不费力,还用得着想办法让他们归降?”
“华族长威武。”戚言头也未回。
夸得敷衍,更像是嘲讽,华氏族长听完一下就怒了,即刻就要驱马上前与她理论。
禾女见此,连忙拖住他,借口道:“前头吵吵闹闹的,不知出了什么事,世兄且与我一同前去看看。”
华氏族长拽了拽自己的衣袖,未能从她手里抽出来,又听得前方的确有几声喧哗,似是有什么争执,想了想还是朝世子一抱拳,打马向前行去。
路过戚言时,还不忘扔下句冷哼。
禾女只好替他悄声道歉,又再赶忙跟上。
前方吵闹之处围堵着几个兵,他们拔了剑,眼看着几乎要动起手来。
“什么事?”华氏族长的嗓门有如惊雷一样炸响。
几个小兵显然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来者,他们纷纷收了剑行礼,为首的甲士道:“将军,我们路边发现这人十分可疑,想要驱赶他,他却不愿走。”
华族长策马走近了,方才看见他们挡住的人。
这一看,就将他惊下了马。
“世兄?”禾女方才跟上来,就见华氏族长跌在地上,惊愕得如同见鬼一般,不由地下了马,关切问,“这是怎么了?”
华族长伸出手,颤巍巍地指向那坐在石头上的男人,嘴唇开阖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禾女便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这一眼,就如惊雷乍起,震彻心魂。
那面容哪怕是、哪怕是将她也化作尘泥,只要在她身旁走过,她无论如何也能认出。
何况故人的容颜几乎无有改变,只除了望向她的眼神没有了爱意,只余下陌生与警惕。
“……将军。”
她朝他走去,手足却僵硬得不听使唤,让她有那么些踉跄。
男人没有像过往那样迎向她,而是皱起眉,仍是那个戒备又封闭的姿态:“别过来。”
禾女停下脚步,神情有些仓惶。
“别再过来了,”他又重复道,“你踩到我的东西了。”
她看向脚下,足尖踩到了几片菜叶。
她忽然感到有些晕眩,茫然无措地退后几步。
目光才又落回他的脸上。
将军不笑的时候,面容的确是冷峻的,像是万年不化的坚冰,被风雪雕凿出深刻的轮廓。
只是曾经望向她时,他的眼中从来都是和煦的。
不似此刻,寒冷得像要冻结心魄。
“傻子!你又招了什么事!”
忽的,一道女声由远及近,声音里带了十足十的暴躁。
将军听到这声音,眼睛却一下亮起来,刹那间冰消雪融,又是那副熟悉的模样。
“阿秋!”他呼唤的声音里甚至带上几分雀跃,“你回来了。”
那女声却没有回应他,而是颇为意外地道了声:“四娘?”
禾女听到自己的名字,回头看去。
那女子穿着一袭麻衣,额上沁着汗,胸膛起伏,微微喘息,像是从远方跑来,有些力竭。
所生的模样,也十分熟悉。
“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