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尹氏未亡,我尹氏不会亡!去靖都,对,去靖都……我要将这柄宝剑献给大王!只要得了靖王的青眼,封地会有的,官职也会有的,荣华富贵,氏族昌盛,都会有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宝剑,尹氏族长不如给我看看?”
一个清朗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尹氏族长的动作猛然定住了。
一股寒意,自脚心蹿上脊背,一时毛骨悚然。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仿佛是……
他慢慢回头,然后看到一名银甲的将领自门外踏进来。
那俊美无俦、宛若天人的面容,分明就是——
“世……世子?!”他的嗓音颤抖,浑身颤栗起来。
好似陷入一场醒不来的梦魇。
“你、您是,回魂……来找我们了吗?”
襄国世子笑了笑,眼中却一片冰寒:“是啊,我从九幽地狱里爬出来,找你们报仇了。”
尹氏族长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他,脸上的肌肉古怪地抽动起来,自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尖利的惨叫。
“世、世子!”他手抖脚抖,浑身都在抖,站也站不起来,只有勉力爬到那人面前,抱住那双脚,凄凄哀哀地抬头看。
眼里是猩红的血丝,脸上尽是横流的涕泪。
“世子,那不是我的主意,不是我的主意!是、是靖国那个女人……太阴毒了!分明是她蛊惑的我,我对襄国,我对大襄还有公室,都是一片忠心啊世子,您明鉴啊!”
公子煜慢条斯理地将长靴从他怀中抽出来:“原来是这样,真是多亏族长告诉我。”
“是、是啊,我们襄人自然是向着襄国的,我不过一时鬼迷心窍,这两年落到靖贼手里,也是吃足了苦头,心中早有悔意,只是苦于无人率领,斗不过那靖王。”
“现在好了,世子您回来了,我原还想,孟族华族他们怎有这等赤胆忠心,敢反了那暴靖,原是知晓了世子下落,知道天佑我大襄,这才起义讨伐靖人!”
尹氏族长兀自表着忠心,却未见襄世子的神情微变。
孟氏华氏为襄国起义了?
却还未曾听得消息。
他便顺着说道:“他们过去就有许多族人随我征战,自是忠义。”
尹氏族长便以为他们果真受世子指派,“不愧是世子的部属,实在悍勇,短短两日就攻下了邻城乌宜。世子若是不弃,我尹氏也愿为襄国献上绵薄之力,只当是将功补过了!”
尹氏族长把自己说得眼泪汪汪,好似真有对过去的无尽悔恨,和为国捐躯的万般豪情。
眼看着世子就像快要为他动容,却有一道女声横插过来。
“难为族长有心,不过我一路走来,看到你这尹氏族人,怕是快要逃尽了吧。”
自门口照来的光暗了暗,是一名女子走进来。
尹氏族长闻言,不由大怒:“莫要污蔑我尹氏,族长尚且在这里,他们不过是、他们不过是……”
“不过什么?不过是逃跑的时候忘记带上你?还是压根就不想带上你?”语声带着嘲讽。
尹氏族长听罢,气得不清,尤其还听见襄世子在旁轻笑了声。
他喘着粗气,费力地抬头,眯着眼睛逆光看去:“你是什么人?”
“不认得我?”那女人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轻轻笑了笑,眼里却似乎根本映不出他。
那目无下尘的清高姿态,实在碍眼至极。
襄世子却与那女人并肩站着,满面认真道:“尹氏族长不妨再仔细想想,理应是认得的。”
尹氏族长便觉得是否干系重大,努力搅动浆糊般的思绪,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两眼,却终究不得结果:“应当、应当是未曾见过。”
他心中甚是笃定,因为这个女人实在太美了,但凡看到过一眼,都绝不会忘记。
“是吗?”襄世子笑道,“族长方才骂她阴毒至极,言辞间恨不能嚼穿龈血,想来当是刺心刻骨,片刻也不敢忘此深仇大恨的。如今,怎么见面不识?”
尹氏族长忽地睁大眼睛,目光在两人之间不住逡巡。
“她、她是戚……你、我……”
尹氏族长终于明白这个女人是谁,几乎不可能的答案令他心头涌起一股深切的荒谬感。
可他又深知,以襄世子的为人,绝不会拿这等事与他开玩笑。
他是大半辈子都浸淫在名利之间的人,早已是阴私惯了,既见了倾覆襄国的女谋士,竟与旧襄国世子待在一道,一时间,仿佛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心头掠过无数阴谋阳谋。
且惊且疑,且悲且恨。
年迈的身体承受不住这繁杂的心绪,他瞪眼半天,忽地吐出一口血,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意识消逝前的最后一刻,他听到那个女人说:
“等他醒来,就押入大牢吧。”
声音冷冷清清,淡漠而无情。
“好,”世子的声音温柔带笑,一如往昔,“就按戚姑娘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