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戚姑娘大恩。”
离开岐王宫,禾女立时下拜。
“无需多礼。”戚言扶起她,目光扫过两人,道,“故人重逢,应当有不少话要讲,我便不打扰了。”
话毕,她转身先行离去。
禾女望着她的背影,有些疑惑问:“世子如今,怎么会和靖国的戚姑娘待在一起?”
襄煜垂眸:“说来话长,如今……我们也算换过命。”
如他们这样,彼此救助过,掩护过,同生共死又同舟共济,怎么不算过命交情呢?
禾女看他,眼眶禁不住又红:“那岐王……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帮我们,要不是戚姑娘……世子,自古主忧臣劳,主辱臣死,今日世子受此奇耻大辱,若将军泉下有知,怕恨不能九幽还魂,替主公雪耻。”
“亡国之人,何谈荣辱?”他只是笑笑,“如你说的,好在有戚姑娘,还是借到了兵,这趟岐国便没有白来。待日后复辟旧襄,故国兴盛,再也不会有人欺我国人。”
禾女抿着唇,点了点头。
“好了,”他复抬眸,笑道,“你家孟将军埋骨何处,我想前去祭拜一二。”
禾女乃是自家将军的随军女眷,此事他自然知晓,只不过岐王态度难明,他担心禾女受到诘难,因此有意遮掩罢了。
此时细细回想,岐王山上遇见她时,禾女便在为孟将军守陵,他又如何不知此女曾有亡夫?
禾女一心守墓,自不愿跟随岐王离去,否则也不会日夜啼哭,郁郁寡欢,岐王心知肚明,却依旧强娶她为夫人,还要玩些“千金一笑”的把戏,来彰显情深。
何其恶意。
可那又怎样呢?
就如他襄国世子煜,今国破家亡,无权无势,他国主君想羞辱便羞辱,想掠夺就掠夺,哪怕想在岐国地界打杀他,他又能去何处申冤?
普天之下,无不如此。
得势之时,繁华拥簇,落魄之时,人人可欺。
莫说诸侯公室,哪怕天子……亦逃不过此等世事变迁。
唯有戚姑娘。
他想起两人相见时,她被囚于宫中,眉间却不见郁色,只在灯下静阅竹卷。
那时,她在想什么?
明明背负血海深仇,明明身陷囹圄。
为何总能智珠在握,自始至终,仿佛永无落魄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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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将军死于亡国之战,血战激烈,以致连尸首都未能寻得,只能在一处山清水秀之地设了衣冠冢。
那里距离都城得绕上两座山。
闵煜同禾女两人快马往返,归来已是黑夜。
戚言已将禾女之事告知常英,府上早早收拾好客房,待他们一回来,就引着禾女去房中休息。
“还请问常先生现在何处?可曾歇息?”襄世子寻了名仆侍,问道,“我有事想同他商量。”
“主家正在书房看书,未曾歇息,公子且随我来。”
仆侍引着他,沿着灯火掩映的路,来到一处屋舍外。
敲门三声。
“谁?”屋里传出常英的问话。
“是戚姑娘带来的那位公子,说有事找您相商。”仆侍恭敬答。
映在窗前人影动了动,“让他进来吧。”
仆从便开了门,回头对他道:“公子请进吧。”
闵煜谢过了仆侍,走进书房。
门从身后轻轻关上。
他先向常英行礼:“常先生,打搅了。”
常英便暂且放下手里的竹简,起身回礼:
“夜已深,不知世子见我有何要事?”
他顿了一下,伸手示意,“不妨坐下说。”
书案边的炉火正热着,常英取了上方的陶壶,亲自为他倒了碗热腾腾的牛乳。
“这是我从北方带来的,世子尝尝。”他也为自己满上一碗,“近些日子,天愈发凉了,得喝些热的暖暖身子。”
闵煜尝了口,寒风浸透的身体顿生暖意。
“果然醇香。”
放下杯子,他自袖中取出一物。
“听闻先生智周万物,凡世间宝物,无不通晓,今日话明来意前,还请先生品鉴此物。”
他将手里的东西双手奉上。
常英不愧行走天下,见识广博的大商人,不消多看,只一眼便认出来历,霎时动容。
“这是襄国镇国宝玉,凤鸣?”
公子煜笑道:“正是。”
常英双手接过,在灯下细细端详。
“听闻襄国先祖受封后,带领族人日夜跋涉至封地,原想定都襄中,却在途经川瞿一带时,见到一只凤凰高翔鸣泣,而后坠入一处水潭中。”
“襄王大惊,连忙命人跳入水中搜寻,可却遍寻不得,唯有一名常居江边善水之人,潜进了最深处,在潭底发现一块熠熠生辉的宝玉。”
薛国大商轻轻摩挲手中美玉,口中传说似入神时无意间泄出的喃喃密语。
“此玉入手细润,自生暖意,内里暗光流转,仿如深江潭水,清莹而望不见底,倘有微光照耀,则流光幻彩,赫赫煌煌,若以玉石击之,其音便如凤凰啼鸣,空谷回响。”
他阖上眼睛,将宝玉轻轻搁置在案几上。
不敢再多看上一眼。
他长出一口气,方才继续道:“襄王得了宝玉,命人将之一分为二,一半制成传国印玺,另一半则雕琢为这枚凤鸣佩,并引为吉兆,定都川瞿。”
他不再看案上宝玉,而是望向公子煜:“今日有幸见此异宝,常英荣幸之至,世子若有什么要求,大可言说,我愿尽力而行,以答一见瑰宝之谢。”
襄世子便笑道:“常英先生莫误会,我是要以这凤鸣佩为抵,与先生谈一笔生意。”
“这……这怎么使得?”常英皱起眉,忙道,“什么大生意用得着这等国宝相抵?何况世子乃是戚姑娘带来的人,自然也是我常英的朋友,所谓君子之交,我信得过世子人品,又何须以财物质押?”
公子煜仍是笑:“常先生言重,闵煜也信先生情义,只是在下此行凶险,若有万一,恐怕这凤鸣佩也从此失落,不若交由常先生代为保管,待一切尘埃落定,煜仍会与先生换回。”
常英思量一会儿,沉声问:“不知公子所言,究竟是什么生意?”
襄世子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在书案上缓缓展开,与他灯下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