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滑过侧边精细的机括,匣盖无声开启。
她从中摸出一物,拢入袖中,再将匣子重新合上。
走出屋门,就见公子煜已经在院中备好一个土坑。
将换下的衣物和绷带扔进去,填平了土,便完成毁踪灭迹。
在这种事情上,两人倒似颇有默契。
“我想托你件事。”戚言道。
亡国世子杵着铁锹,夜行衣上沾了不少尘土,一副灰蒙蒙的样子,唯有一双眼睛清亮极了,两丸黑水银似的,在暗夜里熠熠生辉。
“姑娘请说。”
“城东有一高门,挂匾额尤府,乃上大夫尤原的宅邸,我想请你将这方匣子送到他的书房里。”
戚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里面是什么?”公子煜有些好奇。
她嗤笑道:“是能搅乱靖国的好东西。”
她将目光从那方匣子上移开,看向他。
“陈安以为我们早已离开,但这点把戏骗不过靖王。他得知此事,定能推知晓窖中有暗道,然而此时追来为时已晚,他必会加强城防,并且派兵去往城外值守,大肆搜捕。”
“我们想要出城,只好先给他找点事来做做。比起抓住我,想来他还是更想要他的靖国。”
公子煜打量着手上的匣子,似乎有些不理解,里面究竟装了什么,才能如此至关重要。
“你要是好奇,可以打开看看。”戚言不大在意地说。
“不看了,”他收回目光,笑着说,“我信姑娘。”
他收好匣子。
“等我一炷香。”
半炷香后,尤府的书房亮起灯,紧接着,书房通往后门的灯也亮起。
然后是王宫的议事殿,似又添了数支长烛,长明的灯火更亮了几分。
马蹄踏响石板,几盏萤火从宫内延至宫外,环绕国都中心的一座座大臣宅邸依次点亮。
城内城外浮动游移着的万千支火把缓慢归拢,像一湾流淌的星河,向着王宫挪移而去。
“诚如姑娘所说。”
两人正躲在一处高屋的房顶上,公子煜看着下方变动,不由赞叹。
戚言只是道:“走吧,再过半个时辰,城里又要热闹起来了。再受波及,反倒麻烦。”
亡国这些年,不知道这位世子都经历了些什么,似乎很是遭遇了一番摸爬滚打,于刺客一职做得极是地道。
城墙上两列侍卫相错而过,其他队列尚未走过转角的一瞬间。
他抬手一扬,钩爪便咬紧了城墙,一起一落,三两下便轻盈无声地带她翻出了城。
两人身形紧贴着墙根,等待脚步渐远。
靖国干燥少水,难以引水成河而护城,为了防止敌军埋伏,城外是一大片空地,环绕着整座城池。
若是几刻钟前,这片空地上遍布搜寻的卫兵,那就算神仙在世恐怕也束手无策。
而此时,大部分的卫兵已经撤回城内,只剩寥寥几队侍卫仍在搜查。
躲藏的余地就大了很多。
照理而言,城墙上卫兵巡逻的视线死角,存在时间绝不会超出穿越这片空地的时间。
但只要绘制出他们巡逻的路线,结合往返步距,就能发现一条转折的路径,恰好能够避开所有监视。
只要不是运气极差,直接撞上城外的卫兵……
“我觉得襄国应当气数未尽。”公子煜悄声说道,“总该给我留些生机。”
不至于这么倒霉。
城外游荡的火把只剩下那么六七支,而以国都占地之广,足够将这六七之数稀释近无。
要是连这样都能撞上,只能说襄公亡国乃是天意,连一个落魄公子都要受尽牵连。
“难说。”戚言给他泼了盆冷水。
公子煜刚想反驳,看着远处隐约晃动的火光,不由得咽了回去。
“对不起,”他当即道歉,“背运至此,定是我这气数已尽之人拖累了你。”
周遭是光秃秃的一片,没有任何可供藏匿的东西,唯一能够提供遮挡的,只有无尽的黑夜。
一旦火光映照上来,他们必将暴露无疑。
“少废话,”戚言借着暗色,无力地翻了个白眼,“钩爪呢?”
巡查的卫兵从远处走来,身上甲胄随着步伐碰撞摩擦,发出铿锵的金铁之音。
火把散发的光晕推开黑暗,跟着卫兵的队伍悄然无声地游移,一步步靠近。
赤色的火光从两人脚下擦过,不急不慢地再度远去。
巡逻的卫兵没有半点觉察。
两人相拥着,悬挂在城墙外,上不及天,下不着地,唯有清风明月与彼此。
“下去吧。”
良久,戚言望着火把离去的方向,轻声道。
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视线由高到低,直至再次脚踏实地。
“走吧,”她吩咐道,“跟着我。”
轻微的机括声传来,是身后的人收回了钩爪,沉默地跟上。